雲杳不大懂事的時候是信的,吃飯不敢多吃,活兒也搶着做,他一直深謝大伯母一家對自己的養育之恩,直到後來機緣巧合有人告訴他,父親死前立了微末戰功,陣亡金足有三兩半。
那可是三兩半的銀子啊,将三個他養到成年都夠了。
雲杳心裡藏不得事兒,便去問大伯母,不料竟反被罵成是白眼狼,并且還說父親的那些陣亡金早花沒了。
是啊,給他堂大哥蓋房子買牛花完了,并且還娶回來他的堂大嫂。
大嫂和大伯母是一類人,刻薄且嘴碎,兩個這樣的人在跟前,雲杳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難過。
後來大伯母和大嫂偷偷商量着想要将自己嫁給城裡某個死了正妻的商戶做哥兒妾,要知那商戶已四十多,雲杳過去左不過是成玩物。
雲杳以死相抗這才躲過一劫,大伯母知道他的性子,說會上吊死那就絕不會投河死。
再後面就是銀花嬸經由村裡人的介紹找到了雲杳。
其實一開始雲杳也不願的,必竟嫁的是一個已死之人,對方家裡還有個傻子需要自己照看一生,雲杳不想一生為牛馬。
可銀花嬸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誠懇道:“你若進了我家門,以後自是你當家。”
雲杳受夠了寄人籬下的日子,他渴望有自己的家。
隻要能做自己的主人,哪怕一生都做寡夫郎,一生為牛馬,他也願意。
慶幸的是,他選對了,銀花嬸是個真誠的人,進門第一天就将家底都兜給了他,這個家真的歸他做主了。
想到今後的日子,雲杳吃吃的笑着。
七畝剛好走到他跟前,見他傻笑,便頓了頓。
許是想得太入迷了,七畝站定好一會兒雲杳才察覺到。
此時八分地幾乎耕了三分之一。
雲杳隻以為是自己擋了七畝的道,連忙避到一旁,并且跟着噓寒問暖道:“七畝,你要不要歇一歇。”
七畝原本走得并不是很快,但一聽到歇這個字,立時加快了步子。
真的笑死牛了,就這不到一畝地,還分幾氣兒耕,傳出去他一夜七畝牛的名号還要不要了?
“看樣子是不歇了,那好,我先把田壟修一修。”
說着就拿起鐵鍬幹上了。
這是七畝第一次和雲杳配合做農活,因為林廣定的加入,早先的擔憂已不在。
不過一個時辰,八分地已經犁完,後面換上耙頭,再走一遍這地就算整出來了。
見快要大功告成,雲杳也放下鐵鍬擦了擦額間的汗說道:“我一早就打算好了,這塊幹地用來種花生,去歲在大伯母家我用一塊邊角地私下種了些花生,收成後送到集市上榨了油賣給富戶,剩下來的花生渣還帶回家熬粥,那熱氣騰騰的花生粥,光聞着人就香迷糊了。”
“娘說讓我做主他就絕不插手,地裡種什麼,家裡吃什麼,都依我的意見。”
七畝聽着他絮絮叨叨,實在是想接上一兩句,奈何人牛言語不通。
“喲,這天快黑完了,娘是不是快回家了?”
雲杳一猜一個準,銀花嬸天剛擦黑就到了家,到家沒見着兩個孩子,便去田間找。
來時,林廣定正扶着耕犁在耕地,雲杳則拿着鐵鍬在修田壟。
“杳哥兒,渴了沒,我給你們帶了水來。”
她先是走到雲杳跟前,将水盞遞到他手裡。
七畝邊走邊看着這邊的情況,總覺得哪裡不對。
不論在哪兒,當娘的都是心疼自家兒子,就算表現得心疼兒媳,多半也是表面功夫,細細看很容易看出端倪。
可銀花嬸自走來起,眼睛就一直在雲杳身上。
七畝端詳了半天,見雲杳一口氣喝了半盞水,漏濕了胸前一大片,這才轉過頭去将後面的事收尾。
“娘,筍都賣完了沒?”
“賣完了,一早就賣完了,我又換了些福紙回來,得空了疊些元寶供祠堂裡。”
“這離七月半還有一個多月呢,幹啥要這麼早準備,是近來有什麼大日子嗎?”
銀花嬸暫時沒回話,隻是将剩下的水拿過去給大兒子喝了。
她的眼神久久駐足在七畝的脖頸間。
“杳哥兒,你知道咱們林家村為什麼這麼窮嗎?”
不明就裡的雲杳接話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因為村裡壯丁少,村裡分下來的地種不僅不全,也沒辦法另外租地耕種,收成跟不上不說,誰家有點力氣活都要花錢去外頭請人。”
“沒錯,那你又知道為什麼村裡壯丁不多嗎?”
雲杳搖搖頭,“不知道。”
他對林家村的情況了解得并不多,大伯母不心疼他,見着一兩半的銀子,哪裡會舍得将這場親事的弊端與他說。
林家村的這些人,但凡是幾年前失去兒子、丈夫、父親的人,都記着這日子。
林七畝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