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七畝矯情,那雲獸醫指定是趁機給他使壞,草藥的苦性他不是不了解,可這麼苦的他是嘗所未嘗。
铫子裡的藥汁熬得越發濃稠,祠堂裡散滿了腥苦的藥味,七裡聞着難受,想跑出去透透氣。
前蹄剛邁過門檻,就被雲杳撐着雙臂攔住,“哪兒都不許去,等着喝藥。”
七畝面露苦色,皺眉看向熬藥的铫子,滿眼都是抗拒。
雲杳歎了歎氣,那藥自己親嘗過的,确實是苦,為這事兒他還特意問了雲爺,看能不能換個不苦的,不出所料問來一頓臭罵。
“好了好了,這麼的,我找塊布幫你把鼻子捂上,這樣一來就聞不着味兒了。”
說完就找東西去了。
見祭台上的桌布不錯,雲杳打起主意來,不過他也不敢随意冒犯,磕了頭,認了錯,這才将桌布抽出。
祠堂經年受香火,桌布都是一股香火味,雲杳湊到鼻尖聞了聞,這才折好給七畝系上。
被藥氣熏得幾近昏厥的七畝隻能妥協,将腦袋壓低,任由雲杳擺弄。
雲杳一邊給他系一邊發笑,“我們七畝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吃藥。”
不論是做人還是做牛,七畝都從未病過,之前在西境受傷,軍醫用針線給他縫合傷口時都能做到和兄弟們談笑風聲,如今竟為了一口藥跟雲杳耍起心眼來,這要讓林家村的兄弟們知道了,估計牙都要笑沒。
“放心放心,這事兒我不會往出說,咱們七畝最要面子的。”
七畝不滿的輕哼一聲。
知道就好。
七畝在被布包住半張臉後,雲杳緊盯着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沒能忍住笑意,他甚而搞怪般将七畝整張臉蓋住,然後爆發出肆意的嘲笑聲。
氣得七畝四蹄直撓地。
想着長痛不如短痛,雲杳都是将藥熬到一小碗。
“今天我去縣裡,給你帶了好東西來,待你将藥利索吃下,我便拿出來。”
什麼東西再好也好不過醪糟,酒和藥相沖,七畝想到這小竹筍定不會投自己所好,所以心裡沒啥期待。
“好了,藥差不多了,咱們一口悶掉,等日頭下去,你下池子我給你搓搓背。”
這搓背倒還算得上是獎勵。
雲杳小心翼翼将藥端來,然後掀開七畝臉上的布,“來,張嘴。”
七畝兩眼一閉,還未入口的藥氣順着鼻子就往裡鑽。
雲杳眼疾手快,拿起碗就往裡倒,苦藥入口,七畝的舌頭瞬間沒了知覺,為了不讓味道持續擴散,七畝隻能全程憋氣。
一口吞咽下去,七畝正準備撇過頭時,小竹筍往他嘴裡塞進一東西。
清香撲鼻而來。
“快些嚼開,立馬就不苦了。”
七畝一口下去,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四溢,這味道他還記得,是夏瓜。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雲杳,用眼神詢問。
七畝為人時,外祖家是富商,這東西他常吃所以并不覺得有什麼,可在林家村這些年,見過收成不好的年間村民吃飯還要數着米粒下鍋,自然而然得懂了這東西的金貴,要知道這夏瓜比肉都貴上一些。
雲杳臉上看不出半絲心疼,隻期待着看七畝的表情。
唇齒間的苦與甜還在劇烈對沖,七畝卻難以下咽。
見七畝遲遲不嚼,雲杳有些着急:“隻這一小塊,可别浪費啊!”
七畝依舊不動。
雲杳隻能妥協将啞謎揭開:“好啦好啦,雖說是花錢買的,可也是用來送人的,長生堂的坐診收下瓜後見我一頭汗,便當場切了分我一塊,我這不是想着你吃藥苦嘛,便留回來了。”
就這會兒,雲杳仍舊是一頭汗,熬藥時被爐子薰紅的臉,襯得眼睛格外明亮。
七畝甚至可以想象當時的光景,那麼金貴的東西人家收下後怎麼可能當場就切開,雲杳定還有細枝末節瞞着自己。
雲杳咬了咬嘴唇,難以啟齒道:“哎,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其實是我刻意使壞,坐診小厮接瓜時我特意遞偏了些,瓜落了地自然是裂了,梁大夫雖是心疼但也不好表現出來,随即就讓小厮切了。”
“後面我緊賴着不走,看我真饞的慌,沒辦法才切了一小塊給我。”
然後他就捧着那半塊瓜,一路小跑回了祠堂。
“他們隻當我是小孩子了,沒什麼的七畝。”
七畝想知道實情,可真知道了卻又堵得慌。
他實在不忍心拂了小竹筍這一番心意,難受的咀嚼起來。
這感覺,比藥還苦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