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牆鐵壁築起的城牆，一直都不曾被攻破，可這個小竹筍又是如何闖進來的？

七畝愣愣的看向那抹青色身影，瘦瘦小小的，正紅着眼在質問長輩。

祠堂噤聲，衆人的心緒落了又起。

他有些不敢去深究林家村衆的眸光，他們此刻是否也與小竹筍一樣呢？從未期望過的東西，因為雲杳開了個頭，竟一發不可收拾的在心頭猛漲。

他先是看向幾年間與自己最過親近的拐子爺，他身形滄桑，隻低着頭不語。

再是常帶着他耕地的爺們兒們……

七畝遏制不住心底的期艾，朝村衆們一一看去，過份的寂靜一點點将才敢升騰出來的情緒湮滅。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然有個笃定而高昂的說道：“治，得治。”

一經開頭，後面同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拼着今年收成不入兜，也得給七畝治好喽。”

“你大概說個價，一會兒我們村裡好商議一下，沒有就去借。”

“要什麼藥，我到深山裡頭采，地裡頭的活兒我讓家裡女子去做。”

銀花嬸是第一個開口的婦人：“我老婆子手裡頭還有些點嫁妝，原本都給了杳哥兒的，看樣子他這會兒子是都要拿出來了。”

雲杳目露感激的看向銀花嬸，軟聲喊道：“娘……”

銀花嬸将雲昔的腦袋攬進懷裡，抹掉他眼眶裡的淚，“這傻孩子，有啥哭的，這些年林家村的裡都過到一處去了，自然是誰有難大家齊心渡過去，況且現咱家是你做主，你盡管去做，我定不多一句嘴。”

“多謝娘。”

七畝看着還在銀花嬸懷裡撒嬌的雲杳，七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暖意。

可随之而來的愧疚又讓他無法坦然接受這一切。

作為外人的雲獸醫還有兩位捕快，憑白看了一通熱鬧，起先他們隻當是七畝對林家村貢獻太大，村衆對其愛護也是應當。

可現在看來，明擺着是押上了全村後幾年的生計在賭，要知道他們林家村可是渭水第一窮縣，好不容易這幾年稍有些起色，為了一頭牛的眼睛，這是不惜一切了。

張青山不覺雙眼發熱，右手死死攥着同僚的胳膊，“這也成感人了，受不了，真受不了。”

同僚的胳膊被攥得生疼，也是兩眼發熱：“既然不是瘋牛病，那咱們該回去交差了。”

張青山憤然道：“萬老八那死渾子，這事兒指定沒完。”

七畝的眼睛事出突然，林家村衆此刻都專心圍着雲獸醫，詢問怎麼個治法。

張青山也識趣地拉着同僚回衙門複命去了。

待祠堂的人漸漸離去，隻剩一人一牛時，雲杳這才放心的将話說出來。

他手指撫摸着七畝額間那團火狀的白色毛發，聲音軟到不能再軟，“我知你方才也在等，所以我什麼也沒說，我害怕你會覺得村衆并不是出自真心。”

“你并不是不在意的，對嗎？”

注水般的眸子清澈明亮，眼尾還攜着淡淡的笑意，七畝與其對視時，心頭那結了滿枝芽的苦果，紛紛砸落在地。

封閉的屋子被他破了窗，彙聚而來的光亮滲進每個角落，而原本想将自己永久隐藏的七畝，也被完全暴露在這顆小竹筍的眼中。

七畝微眯起眼，唇角久違的舒展開來。

*

後面的幾天，駝子林三負責跟進張青山，勢必要讓萬老八受到教訓。

原本最該關注此事的雲杳卻不在意，隻顧着纏雲獸醫，隔天就把他拉來林家村。

雲獸醫被纏得沒法子，如實托底：“我說杳哥兒啊，起先的确是我把病情說重了些，實質上也用不着掏空你們的家底，我無非就是想摸摸你們林家村人的脈，看是不是舍得給牛治，這要舍得我才好盡力不是。”

雲杳會錯意，“我哪裡是在跟你講價錢，我要的是你把七畝給治好。”

“急什麼，我不得先研究研究，這一把年紀了累得我還要去給人做徒弟，也就你們家七畝有這本事。”

原是七畝腦袋裡有傷，光服藥是消不下去的，還要配着針灸。

雲獸醫學過些皮毛，可從未真施過針，況且還是頭牛，當時去找同行求藝時，險些沒把他一張老臉給臊完。

雲杳緊追不放：“那啥時候能開始施針，這幾天有什麼要注意的沒。”

“還早，你要沒事都拿點東西給我，能上得了台面的，我好拿去向人拜師學藝。”

“那行，我這就回去，到時候我直接以你的名義送到長生堂。”

好在村裡的田地都耕得差不多了，七畝這幾天都不讓出祠堂，有重活都排給了另一頭牛。這幾天為了給七畝看病，雲杳淨往縣裡跑，另一頭牛要幹活還沒時間拉人，累得雲杳隻能靠兩條腿來回跑。

手裡拿着的是雲獸醫開的草藥，他得趕回去熬了給七畝服下。

一想到讓七畝吃藥，雲杳的臉又皺巴起來。

才到祠堂，就開始念叨起來：“今兒這藥你可不能賴了，雲爺說了一定得趁熱喝才有效，你平日吃的草不也是苦的，怎麼這藥就入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