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歲的年紀,鬧起别扭來,持久性可見一斑。
即便翠喜為了開導雲杳将嘴皮子說幹,也沒能讓那天發生的事情化為烏有,一人一牛間,梗着一根刺。
原本日日都要去祠堂照料的雲杳,這些天一直紮在地裡,照顧七畝的瑣事,一下又都扔回給了拐子爺。
前幾日的雨水頻繁了些,原本藏起的蚊子又出來尋食,拐子爺不招蚊子,且老眼昏花,根本不記得給七畝點驅蚊草。
沒個好覺睡的七畝現在祠堂的屋檐下,順着陰沉沉的天看向銀花嬸家,時不時還要歎上一口氣。
“你這病一大好,杳哥兒便不愛來了,以往可是巴不得住在祠堂的。”
拐子爺啥也不知道,單純納悶兒,他此刻将話頭挑出,無非是給七畝施加壓力。
人是被自己氣得不來的,理應自己哄好,可具體要怎麼哄,他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心裡頭清閑不住,隻得巴巴的等着人來找自己幹活。
想來林家村勤快的人不在少數,待正午一過,駝子林三來了,拉着闆車,說是一大早把山上那塊地裡的紅薯給挖出來了,叫七畝幫着去拉回來。
七畝求之不得,自己鑽進套繩拉車闆車就上山了。
村間小道交錯,不過上山的路慣走的就那一條,林三歪着脖子,見七畝走錯了路,納悶道:“七畝啊,走那兒不就舍近求遠了嘛!”
七畝毫無踯躅,隻一心往前走。
村間小路坑窪不平,尤其是來往人多的路,林三見前頭地面還算平整,恍然大悟道:“也是哈,那條上山的路下腳全是土,你那麼愛幹淨,怪不得不走那兒呢!”
林三不僅話多,還愛動腦子,整個林家村,除了雲杳,怕就他最愛給七畝的行為找因由了。
實則是七畝想路過銀花嬸家,碰碰運氣罷了。
若是見着小竹筍了,打個招呼,若他理了,便當做什麼事不曾發生。
若是沒理……
“今天就要辛苦七畝你了,一大早我和我堂叔就跟吃了藥似的一畝六分地的紅薯都給刨出來了,想來沒個三五車,是拉不完的。”
那不是更好,趟數多了,那“偶爾碰見”的概率不就更高?
在快到銀花嬸家院子時,原本目不斜視的七畝,眸子終于開始移動。
院牆不高,依着七畝這身量,輕易就能将院内的光景盡收眼底,期艾的目光環視過後,黯淡得如同此時陰天。
院子裡隻有傻大個林廣定,連個人都沒有。
“廣定,就自己在家呢,要不要一起上山玩玩兒?”
原本還靜坐在廊檐下的林廣定在聽見林三的召喚後,猛地一個起身,腦瓜頂直接撞到了房梁上。
七畝見狀,皺了皺眉。
林三則是“哎喲”一聲,仿佛撞着的是自己腦袋,“啧啧啧,你說長這麼大個兒也有壞處哈,這要是我,想要夠着房梁,怕不是要墊個凳子。”
林廣定全然不知疼般,木讷的看向林三,嗚嗚噜噜的也不知道要說啥。
林三這下又懂了,“想去是吧,走,跟我一起的,我還正愁沒人幫忙了。”
說完就直接進院拉住了林廣定,這免費的勞力算是被他給撿着了。
就這麼的,一牛兩人就上了山。
要說這林三吧,打出娘胎就是個駝子,如今有二十五六,當年強制募兵正是因為駝背這一殘缺,才沒能跟林家村那五十三位壯丁一道去西境,回過頭看,是禍也是福。
他為人勤懇熱心,想當初翠喜主張與萬無量退婚,拿不出聘金退還時,林三可是最大助力,怕是将他近些年來好不容易攢下來的老婆本給借出去了。
林廣定因為傻,總也被村裡人明裡背裡的捉弄,可林三從未,大概因為彼此都有殘缺,這才有些惺惺相惜。
“廣定啊,一個幫我拉完紅薯,我便烤上一些,讓你吃個夠,還有七畝,那紅薯藤也是難得的好東西,一會兒也管夠。”
說着說着,不多時便到了山上,見這一地碩大的紅薯,七畝也是有些驚訝。
看樣子,今年收成最好的又是林三了。
七畝一天兩頓,有好東西時就吃新鮮的,沒有就吃幹草,前幾天因為下雨,稻草也是潮乎乎的,嚼嘴裡一點香味都聞不到,當時也沒吃多少,這會兒見着紅綠紅綠的薯藤,倒讓他食指大動。
林三教着林廣定如何将紅薯裝車,七畝則低頭幹飯,原本一車能裝個兩百來斤,可林三卻顧念七畝眼病初好,裝了一百斤出頭便停手。
“行吧,就這些了,多拉兩趟的事兒。”
可知這重量,對七畝來說與空車無異。
屢次路過銀花嬸家,院裡頭還是一個人沒有,快到晚間,竈房的炊煙升起,也不知在裡頭做飯的會是誰。
“喲,廣定,你家正做飯呢,快抱幾個紅薯扔竈裡。”
說完林三又沖裡頭喊:“是銀花嬸在做飯呢!”
七畝也‘被迫’跟着林三停在院門口,隻是心跳得突然,那感覺像極做了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