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接近尾聲,天氣漸漸轉涼,但令人愁惱的雨,在這個非雨季節持續不斷的下了半月。
農民看天吃飯,雨水多了少了都不是好事。
山下的水稻倒無關緊要,本就是傍水生的莊稼,可是像紅薯花生這之類的,雨水長期浸潤,很容易就漚爛在土裡,為了一個季節的勞作成果,即便是冒着雨,也得将它們快快搶收回來。
雲杳的那片花生地,原本還能放一段時間的,可這幾天,從山上淌下來的水直接在地裡形成水窪。
昨兒他花了大半天将引流溝渠給疏通了,可今兒一大早,從山腰回來的栓子爺告訴他,有人想壞他的收成,把下水口壟得嚴嚴實實。
原本還以為是偶然的雲杳,怒火中燒的跑過去查看,事情果真如栓子爺所說那般,是有人刻意使壞。
林家村的人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腌臜事兒。
但僅僅是一片邊角地,收成更不至于讓人眼紅,再者水往下引也影響不到其他莊稼,他實在是想不出何人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花生已經不能再放了,他一大早連招呼都沒給銀花嬸打,便穿着雨蓑上山了。
小哥兒的身體不比男兒強壯,更不耐寒,還未到山上的雲杳,便被雨水澆得渾身冰涼。
他自我安慰着,“動起來就不冷了。”
雖是一塊邊角地,可收起來不是輕易的事,要先用小鋤頭将周圍的土打松,再一棵棵往出薅,力度不僅要掌控好,全程還得彎着腰進行。
雨水落在泥地裡,将泥點濺在雲杳的身上臉上,他一邊抹去臉上的泥垢一邊小心翼翼的撥出花生,全然沒察覺自己身上已濕透了。
約摸着收了一半的時候,忽然一道熟悉且令人厭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啧啧啧,要不說寡夫郎招人憐呢,這大雨天的不僅要自己上山幹活,身邊連個遮風擋雨的人都沒有,看着都叫人心疼。”
去杳将頭擡起,看見來人正是萬老八和萬無量兩人。
萬老八三十多了,卻還是個光棍,隻說一年到頭種地賺的錢都進了窯子,平常還愛調戲村裡的婦人,名聲在縣裡都臭開了,誰家也不可能把女子哥嫁進他家。
雲杳勢單,本該避着點,可見着這兩人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嘁,白吃了官家半月的飯食,倒把你們吃得肥頭大耳了些。”
“喲,這小嘴還是這麼厲害,今兒怎麼沒見那頭畜生還有你家傻大哥哩!”
聽見‘畜生’兩字,雲杳的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真畜生就在眼前,是人是鬼可不都要避着點,這七月半都過了,閻王怎的還沒把你們給收回去。”
萬無量既膽小,還最是沉不住氣,他同萬老八說道:“堂叔,咱跟他廢話什麼啊,直接給他扔溝裡得了,看他還怎麼厲害。”
“我說你就是個愣子,這麼可人兒的小夫郎你怎麼舍得動粗的,我這是見了,心疼都來不及。”
“再說了,我這幾天三五趟的冒雨上山,填溝填得我水都起泡了,我費這麼大心思,等的可不就是這天。”
雲杳這才恍然大悟,圓目怒瞪道:“這塊地的下水溝,是你故意填死的?”
叔侄倆互看後各自發出得逞的笑聲。
“可不,哥哥我還能騙你不成。”萬老八說着還攤出自己那兩隻粗手,“看,為了守你,我可是下了功夫的。”
單純的雲杳還未察覺到危險,“兩個臭蟲,都是看天吃飯的,你們做這種事也不怕遭雷劈,得罪你的人是我,直接沖我來便好,拿我的莊稼做什麼文章,你們給我等着,我早晚給你們告縣老爺那兒去。”
萬老八抱着胳膊,看氣勢洶洶的雲杳就像是在看一直小白兔,他滋着一口大黃牙猥瑣道:“你說的對,有勁兒哪兒能往地裡使,我又不是你們村那頭畜生,爺們兒往後不沖地,就沖你了。”
雲杳被惡心的直想吐:“缺德帶冒煙的東西,趕緊滾出我的地,這泥被你們踩幾腳明兒莊稼都生不出來,滾,快滾。”
說着就抓死泥巴往兩人身上扔。
“喲……喲……”萬姓兩人玩鬧般避開朝自己扔來的泥巴,在雲杳持續的攻擊下,萬老八也逐漸失去耐心。
“我對你可是三番兩次的忍讓了,可見我對你的稀罕勁,跟着爺們兒,往後不僅有人疼,吃喝還不愁,怎的,要不要考慮一下的?”
雲杳沒見過人心險惡,他以為萬老八的壞隻是浮于表面,這光天化日之下,必然不敢真對自己做什麼,可不曾想,就在他打算不理睬時,萬老八直接将他的蓑帽掀了。
雨水直接澆頭,雲杳瞬間打了個冷顫。
“好言好語哄不聽,非要我來硬的是吧!”
雲杳見人一直在往自己靠近,對方那張帶着欲念且在自己身上來回打量的目光,這才隐隐感到害怕。
可他從不知道示弱,“你們想幹嘛,信不信我去衙門告你!”
萬老八冷笑道:“實話告訴你吧,先前我倆進牢子,确實是吃了些苦頭,可是福也是禍啊,這在牢子裡待了幾天,還跟牢頭混挺熟,就算再進去也隻當回家了,再說了,今兒我倆把你欺負了,你還敢滿大街的嚷嚷去?丢人的不還是自個兒。”
欺負?怎麼個欺負?
不經人事的雲杳難以揣摩出這兩個字眼裡的腌臜程度。
“你們敢打我一下試試,真當我們林家村沒人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