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響聲的村衆出門察看,見這異狀不禁吓得失聲,待緩過來一些,才敢叫膽大人跟上。
可誰能跟上此時的虞烽?
那是小竹筍的聲音,那道聲嘶力竭的呼喚中帶着決然和祈盼,虞烽唯一能夠感知到的就是,如若自己不能夠及時找到他,那麼那顆青翠鮮活的小竹筍就要被連根拔出,從此再無生機。
他從未如此害怕過,哪怕曾在西境一次次面臨要被覆滅的絕境。
虞烽一面奔跑,一面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小竹筍的聲音是從山腰傳來,而那邊隻有一塊邊角花生地,明确方向後,他直往山上沖。
雨太大,空氣中都是稀薄雨霧,即便收緊聽力也搜索不到小竹筍的聲音。
終于,虞烽跑到了花生地,入目是一大半已經被撥出的花生,還有一把小鋤頭。
地裡不止小竹筍一個的腳印。
虞烽緊閉雙眼,摒棄掉了周圍所有聲音,漸漸的,一道令他足以血液激湧,殺氣再難壓制的聲間蹿入耳中。
“媽的,這還沒開始了,怎麼就暈死過去了。”
“你這狗東西,讓你别猴急,不然他能去撞牆?”
“管他呢,反正沒死就成,要不然還真要吃人命官司。”
牛的四蹄深深踩入泥地當中,虞烽發出一聲長嘯,直沖鎖定的方向而去。
林間草木叢生,虞烽奔跑的同時,枝條樹幹一一從身體掃過,如湧向而來的敵兵手持利刃一,所過之處都是被砍下的殘肢斷臂。
雨像粘稠血液落在身體上,散發着引人失智的冷意。
虞烽的理智在一點點崩塌,他甚至已經分不清這是在西境還是在渭水縣的一座青山上,唯一明确的就是,在他即将到達的地方,會有一場無法遏制的殺戮。
“叔叔叔,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大概是感知到生命已進入倒計時,萬無量的身體抖得像隻篩子。
在看清遠處的身影後,萬老八還不知死活的罵道:“媽的,怎麼又是那畜生?”
“快快,把門關上。”
“關上有個屁用,這多少年的破屋子了,風一大都能被刮平。”
“那怎麼辦?”
“看你那沒出息的樣,一頭畜生有什麼怕的,趁着現在沒人,正好把他也一道弄死。”
虞烽未作停頓,更沒給屋裡的人留準備時間,一個沖刺之下,年久失修的林家小屋直接被破了門。
屋内光線昏暗,虞烽把誤傷在裡面的小竹筍,破門之後暫停了動作。
可就是這一停頓,讓萬老八拿着農具撲了上來。
一把生鏽的鐵鍬直直砍在他的後背。
随後,又是帶着鐵釘的木棍,重敲之下紮進肉裡。
虞烽将這些攻擊一一擋在背後,而後低下頭用咬住雲杳的後領,将他拽出了小屋。
萬姓兩人見他想要把人弄出屋去,心裡寒意漸升。
他們似乎能感知到這頭牛之後的動作。
他們竭力阻攔,隻要那寡夫郎還在屋裡,這頭牛就會投鼠忌器。
可讓他們想不到的是,這牛就像不知疼那般,背上汩汩流血的傷口影響不到他分毫,萬姓兩人見狀更回喪心病狂,使出從未有過的力氣攻擊牛身。
随着小夫郎一點點被拖出屋子,即将來臨的災難也越發逼近。
他們害怕極了,想要跑。
萬無量直接被吓哭了,“叔,我怕,那牛怎麼跟發了瘋一樣。”
“沒事兒,咱倆分頭跑,大不了死一個就是,反正傷了人,那頭畜生也必死無疑。”
“好……”
兩人商議過後,就反着方向開始亡命奔跑。
虞風不急不徐,看了看雲杳,見他胸膛仍在起伏,便從屋裡拉來蓑衣蓋在他身上。
做完這些,他看向萬老八跑去的方向,一個蓄力,便往山下沖。
另一個在往山上跑,隻要先追山下的,山上的那個也跑不掉。
雨天山路泥濘,萬老八摔了好幾個跟鬥,為了逃命,隻能連滾帶爬的下山。
見他狼狽如此,虞烽這倒還冷靜了一些,自上而下的目光仿佛在看蝼蟻。
就在他離萬老八不過幾步之時,直接一個跳躍,定在還在滾動的人跟前。
看到眼前的牛蹄,萬老八恍如死亡降臨,人在面臨死亡時,要麼驚懼到失去所有抵抗力,但也有人會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欲。
譬如萬老八。
他回想起剛才同雲杳拉扯時,對方的那聲嘶喊,他也不知道這頭牛是怎麼被召喚而來的,而且一下就找到了他們,就像那小夫郎有神靈庇佑,而眼前這頭牛就是神靈派來的保護神。
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與挑釁,次次碰壁積攢出的惡意,已讓他沒了回頭路。
他一個人,怎麼可能一世被頭畜生壓制着。
萬老八摸了摸懷裡的罐子,而後嘴角一勾,滿臉都是算計。
他匍匐在地,而後抱住牛腿一點點跪起身,佯裝出悔意,“這次能不能先饒過我,以後真的再也不敢找那小夫郎的茬了。”
虞烽微眯着眼,如睥睨蝼蟻一般俯視着萬老八。
他的陰險欺弱他早見識過,這會兒還留下他能喘氣,無非就是想看看他還能做出怎樣的掙紮。
就像貓抓住老鼠,先不一口入肚,純粹為了大餐前的玩樂。
“那小夫郎嘴太厲害了些,今天本就是無意碰見,我是真被他氣着了,這才想着把他拉上山教訓一頓。”
萬老八一面拖延着時間,一連将懷裡的罐子擰開。
“聽說你前陣子患了眼疾,我這兒剛好有靈藥……”
話音未落,萬老八便從懷裡掏出竹罐,猛的起身過後,将裡面的東本一股腦倒在了虞烽的臉上。
嗆人的粉末充斥着整個鼻腔。
是石灰粉。
被雨水一浸,石灰粉的溫度直接升到沸騰,灼燒着虞烽的眼。
隻一瞬,他便什麼也看不清了。
“哈哈哈哈,畜生就是畜生,得了個眼病還花錢治,索怕全瞎了省事兒。”
得逞後的萬老八正想揚長而去——
才兩步,便被摁倒在地。
後背如壓着巨石,碾壓住他的脊梁骨,五髒六肺活生生像是要被擠出來一般。
求饒的話再也說不出來,連呼吸都帶着劇烈的疼痛。
這還沒完呢!
虞烽知道,如若現在收手,一切還有可能回歸正軌,可在聽到小竹筍那聲絕望的呼救後,尤其在看到始作俑者是萬姓兩人後,他心底隻剩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