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索到唯一能進風的地方,可都被石頭壘住,林家村衆的用意他心中再明确不過,可今日哪怕雨水無虞,他也不可能在山洞裡坐等。
還不等他想辦法将石頭挪開,一股巨大而猛烈的流水聲由遠而近傳來。
牛聽覺敏銳,不料虞烽所擔心所惶然的事這麼快就有了征兆。
林家村可都是老弱,即便有幾個會水的也未必能在這場困境中自保,被困在山洞中的虞烽不敢再往下想,心急如焚的就要沖出山洞。
第一次的撞擊,巨石将他推了回來。
第二次的撞擊,牛角頂在了石塊上,巨石仍舊紋絲不動。
虞烽長嘯一聲,壓着腦袋直朝巨石而去。
一次次的撞擊讓壘起的石塊漸漸松動,直到最後兩隻牛角都斷裂在地,被石塊封閉的山洞才徹底被撞開。
擺脫桎梏的虞烽一心隻往山下沖,路過之都處能聽地山間生靈倉皇的腳步聲和低語,它們的警覺性高于人類數倍。
虞烽走至半山腰,踩過一段一段的水窪地,依舊不停歇的雨像是不把林家村淹沒便不罷休。
從上遊灌下來的水正一點點往山坳沖擊而來,虞烽聽得真切,那猛獸般的洪水正席卷而來。
來不及了,虞烽心中呐喊着,一聲聲牛的長嘯在山谷間回響。
*
“轟”的一聲巨響,坐落在村口的祠堂直接被卷進了洪水當中。
猛獸勢如破竹,将林家村卷進他的巨盆大口當中,察覺到異樣的林家村人已來不及躲避,眼睜睜看着房屋被摧,且毫無反抗的被沖進激流當中。
一時間,無數的呼喊聲與洪水侵吞大地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而虞烽也整個身體沒進了水中。
林家村一共一百六十多口人。
加上今年才嫁進來的小竹筍,統共一百六十七口。
看不見的虞烽在嘈雜的水聲裡,辨不出人聲來源于何處,在水中劃動的四蹄都像是徒勞。
就在絕望之際,耳邊忽然傳來焦急如焚的求助。
“烽哥,烽哥……”
他們一聲聲的喊着,在等自己回應。
虞烽聽出來了,那是他最好的兄弟林廣安的聲音。
“快救救我娘還有我大哥,他們被困村尾的佛龛上,水馬上就要漫上來了。”
村尾佛龛……就在銀花嬸家院子的後頭。
虞烽調整呼吸,盡可能讓自己慌亂的心靜下,而後依着風向,推斷出佛龛在就自己下遊兩丈之外。
好在洪水往下奔湧,虞烽就這麼順着水流,緊鎖雙耳,終于,銀花聲的叫聲由遠而近傳來。
虞烽拼命朝銀花嬸所在的地方遊去,為防止自己不被水沖走,隻能将整個身體撞在佛龛壁上。
“是七畝,是七畝……”銀花嬸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呼喚着。
虞烽前蹄勾住佛龛旁的大樹,而後腦袋朝自己背的方向晃動,示意銀花嬸上自己的背。
在面臨這樣的險境時,銀花嬸依舊擔心着她的兩個孩子,“七畝,去找找廣定和杳哥兒,他們都不知道被沖哪兒去了。”
救人迫在眉睫,虞烽直接将銀花嬸的衣服咬住,然後就往高處遊去。
銀花嬸一邊哭一邊看着眼前的洪水,沒有絕處逢生的喜悅,隻有對家人的擔憂。
她也害怕自己會耽誤七畝救其它人,配合着道:“好孩子,一會把我放下就去吧,我自己能護着自己。”
虞烽什麼都聽不進去,隻一專往高處安全的地方遊去。
放下銀花嬸後,他又一頭紮進水中。
閉氣間,又是昔日兄弟在為其指路。
“烽哥,大槐樹上好些個人,你跟着我走。”
就這樣,虞烽被牽引着到了一個又一個還在掙紮求生的人身邊。
是白天還是黑夜了?他隻知道雨還在下,還會有源源不斷的雨水往林家村灌,不将他們所有人都帶到山腰高處,他就不能停。
脖頸間在牛頸間的那串名錢在水中持續散着藍光,所有感官都被麻痹,隻昔日兄弟的聲音在水中此起彼伏。
三十二,五十九,一百零一,一百二十七……
一趟接着一趟,虞烽清數着從牛背上放下的人,還有一些人沒有找到。
弟兄們的聲音也漸漸沒了。
他焦急的在心中呐喊:“還有十七個……”
兄弟們怎的開始沉默不語了?
說話啊,告訴他這些人在什麼地方?
水中是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