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你連一個稱呼都要計較,我就不能計較自己的名聲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虞烽可算聽明白了。
“所以你是怕别人說閑話,這才刻意避着我,連聲大哥都不願叫了?”
從牛到人的轉換,确實讓他一直無法看清這層事實。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底就默認,小竹筍不該疏離他,并且……他不可能會再放眼其他人,就連已經成為林廣定的自己都無法除外。
或許正是因為打從心底的認為小竹筍不會屬于任何人,他才沒有防備自己。
換個角度去想,他已經将小竹筍看成了‘虞烽’的所有物,而這個所有物想要與自己疏遠,他當然無法容忍。
虞烽被自己的認知吓到。
見他久久不言,雲杳繼續說道:“所以,你清楚了嗎,就剛才你扛我進屋這一件事,就足以讓我身敗名裂,你不用裝憨作傻,我心中已屬意那個人,他一走我整條命都喪了半條,往後我隻想本本分分的過完餘下的日子,不想徒增事非。”
“如若可以,待你日後成婚,自可與我和娘分了家,不同在一個屋檐下,便沒這些顧慮了。”
小竹筍言辭當中,不僅揭示出一片癡然,更是對自己滿滿的抗拒,甚至還自作主張給自己定好了下半生,怕是他手裡要有合适的女子哥兒,便直接将他架進洞房了。
隻為徹底與自己撇清這層關系。
方才還興緻盎然想要逗弄人的虞烽,這會兒像是被霜打了一般。
虞烽擡起頭,久久的看着小竹筍,眸中神色漸漸變得黯淡,“所以,是我把你的安甯給攪了!”
他就那麼直直的看向自己,眼底的詢問,也有疑惑,明明那麼挺括剛毅的一個男兒,怎麼看着滿心滿眼的委屈?
雲杳瞬間心都軟了半截。
他擔心是自己言辭過激,傷到了這個才算初成大人的大哥,于是軟下語氣說道:“大哥,你先别誤會我的意思,我說這些隻不過是未雨綢缪,我怕……”
虞烽不依不饒:“但你方才說要分家,聽着像是恨不得和我劃出界限。”
“我隻是假設,沒說真要分,隻要你成了家,這些顧慮就不存在了,而旁人,也自不必再到我跟前來多舌。”
“是有誰說了什麼?”
雲杳不好将雲爺的話和盤托出,隻說:“一些玩笑話罷了,是我心思重,聽不得這些,你不用在意。”
虞烽怎麼可能不在意,“到底說了些什麼?”
雲杳甩了甩袖子,有些氣急敗壞道:“叫我肥水别流外人田。”
“哈?”才反應過來自己就是那‘肥水’的虞烽,面上也是有些尴尬,“确實是有些多事了。”
捅破了那層封閉許久的窗戶之後,兩人都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外面的蜜蜂還未散盡,依舊能聽見“嗡嗡嗡”的聲音,像是不等到毀了他們家園的仇人便不罷休。
雲杳靜默坐在角落,看着同樣沉默的林廣定,方才那一幕又圍了上來。
林廣定來找他時,說是飛過來的倒不至于,可那利落神速的身手,放在一個莊稼漢身上,确實看着叫人匪夷所思。
他心生好奇的問道:“方才你來找我,怎麼踩着竹子就……”
神思原本渙散的虞烽,聞言心猛地一縮,他怔了怔,随後看向雲杳。
對方的表情并無不妥。
可虞烽心裡一直以來的擔憂又盡數冒了出來。
兄弟們将原本應該同他們一道而去的自己強行塞進了林廣定的身體裡,加之當時又是那樣一種情況,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去考慮怎樣面對新的身份。
小竹筍太過敏銳,自己可能稍不注意,就會被對方看出端倪。
不知道對村民的那套說辭在小竹筍這裡管不管用。
“說出來你大抵也不會信。”
“你不說又怎知我不會信,我既看在眼裡,自然是要好奇的。”
雲杳這是初次問他,且又見着自己大展拳腳,先前對着林家村衆,他隻說自己的一切反常都來自于林家英靈的指點。
可對着小竹筍,這套說辭顯然有些不夠用。
他絞盡腦汁,忽而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那人我也不認識,不過看樣子同廣安關系不淺,先前落水昏迷,夢裡他略教了我一些拳腳,我都……”
話未說完,雲杳就又湊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他長什麼樣?他同你可有說些什麼?他……去哪兒了?”
火光般的眸子在接連的發問之下又一點點暗下去。
對小竹筍的欺騙,令虞烽心緒駁雜。
他面有不忍的續着這個謊言:“跟廣安一道走了,至于去哪兒……”
“是啊,我這問的又是什麼蠢話,人有人的路,魂有魂的去處,總歸走不到一條道上去。”
雲杳說完,視線便落在了從門縫鑽進來的光亮上,目光深遠且憂傷。
虞烽垂着眸,心裡說不上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急于想擺脫心頭困境的他将門拉開一個小縫,然後說道:“馬蜂是不是都走了?”
出神的雲杳并沒有回應。
“這許久了,想是該走了,你再待會兒,我先出去看看。”
雲杳貼着牆角站在一旁,看着林廣定先是小心翼翼将門拉開一個縫,高大的背影擋住傾洩而進的陽光。
“大哥,今天的事,多謝了。”
緊繃着的背,一點點松弛開來,虞烽尚未轉頭,隻揮了揮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說這些。”
這熟悉異常的背影和動作——
原本心思寂然的雲杳,胸腔内驟然而起的猛烈撞擊,像是要帶着他撞向那道愈行愈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