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沒有落雨,寂靜的天空中懸挂一輪明月,守月站在陰影處,忽然聽見“啪嗒”一聲。
窗戶被打開一條縫,小姐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臉上蒙着面,露出的一雙眸子和守月對視一眼,她彎了彎眼睛。
守月:“......”
扶着小姐從窗戶爬出,穩穩落地後,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緊閉的房門:“小姐,你這是?”
小姐眨了眨眼睛:“看不出來嗎,我們是去做賊。”
守月:“......”
就是因為意圖太明顯,他才覺得奇怪,堂堂郡主,為何半夜不睡覺,非要偷偷摸摸去做賊?
小姐朝他做出“噓”的手勢:“帶我出府,小心點,别被任何人發現。”
小姐說任何人,其實就是指雲雍容,畢竟這府裡,除了小姐,便是雲雍容當家。
守月帶着小姐,從雲侯府的高牆翻出,待平穩落地,小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而後示意他跟上。
兩人一路穿行,東拐西繞,最終,小姐帶着他,在一面高牆處停下。
他駐足,看着這面牆,面色古怪。
幸好今夜夜色很黑,小姐又隻留意四周,沒有注意他的神色。
眼見周圍沒人,她迅速拉了拉守月的袖子:“你帶我翻進去,把我放在那棵最大的梨樹上,記住,要找根樹枝粗壯的,千萬不要被人發現了。”
“......”守月的表情有些,古怪。
“快點~”小姐開始催促他。
守月直言道:“這是鎮西侯府。”
小姐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
守月點點頭:“恐怕我們一進去,就會被侍衛發現......”
“不會~”小姐笑了笑:“你放心,很安全,我之前也來過,沒人會發現,隻要你,小心點。”
之前也來過?
不可能,守月在心底下意識反駁。
即便巡邏的侍衛沒有發現,風起和雲散也定會發現有人闖入,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在鎮西侯府來去無蹤。
“别杵着了,快進去,發生什麼事有小姐我擔着呢~”
小姐有些不耐,守月也沒法子,眼睛一閉,他便攜着小姐,越過高牆,而後腳尖輕點,落在院中那棵最大的梨樹上,夜色漆黑,枝繁葉茂,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來人,守月覺得有些奇怪。
有點不對勁,按理說,孤月居守衛森嚴,即便有他帶着,也不應該如此安靜。
好像,真的沒有人發現他們。
小姐站在樹枝上,輕聲道:“看吧,我就說沒事。”
守月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小姐,你來鎮西侯府,是想要偷什麼?”
小姐無聲地笑:“騙你的,我才不是來做賊的,我隻是,來偷窺的~”
“偷窺?”他啞然:“......偷窺誰?”
小姐揚了揚眉:“還有誰?難道我半夜不睡覺,特意來偷窺鎮西侯?”
守月:“......”
小姐彎了彎眼睛,輕聲道:“我是來偷窺鎮西侯府的小世子的~”
偷窺主人?小姐膽子真大。
不過,這件事,主人知道嗎?
守月站在枝桠上,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疑慮,下一秒,他的衣袖被小姐攥緊,他微微側頭,隻見小姐身體微傾,她的身影籠在夜色中,頭頂微亮的月光,卻透過枝繁葉茂,照進她的眼底,她的眼眸烏黑水潤,亮的驚人。
透過小姐的視線望去,他一眼,便看到了靜坐窗邊的公子。
雪衣烏發,容顔美麗,腕間一串佛珠,端看若清冷白玉佛。
幾日不見,主人似乎瘦了一些,下巴也愈發尖了。
“看到沒,那便是西泠月。”小姐喃喃道。
守月回過神來,心中暗自道,他知道。
“還記得我同你說的嗎?我年少時,偶然識得人間絕色,見月不是月,見雪不是雪,見他,不是他......現在,你見到了,那就是我的月亮......”小姐一邊自顧自說着,視線卻如蛛絲一般,粘在西泠月身上,仿佛多看一秒,都覺得彌足珍貴。
守月的心,卻猛地一顫。
“你的名字,守月,月,就是他呀~”小姐笑吟吟的,眼眸裡的光,比起這天上月色,還要亮上幾分。
他感受到自己心跳如鼓,然後漸緩,最終趨于平穩。
原來,并非陰差陽錯,而是得償所願。
守月,就是“守月”。
沒有一個名字,比這個名字,來的更好、更适合他了。
“小姐,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他是真心的。
“我也是~”小姐眼眸明潤,唇角含笑。
他們的視線,不由而同,都望向了窗邊。
窗邊的公子,正攏着一卷書,他眉目低垂,安靜專注。
皎皎月色灑下,他的發烏黑純粹,雪衣素白,有一種泾渭分明的美。
小姐就這樣,站立梨樹的枝桠上,看了足足半個時辰。
......
次日,京都又開始落雨。
落雨的晚上,小姐便獨自坐在窗前,看着那支梨花發呆,有時唉聲歎氣,有時又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總之,小姐的心情,有些變幻莫測,令人難以捉摸。
近日,也沒怎麼見到雲雍容,聽清梨說,雲雍容最近似乎很忙,不過對于小姐來說,雲雍容忙與不忙,她似乎并不關心,她眼底真正在意的,似乎隻有她高足香幾上的那支梨花。
今夜,小姐的心情有些不好,因為那支梨花,終于敗了。
清梨進屋,将落敗的梨花用帕子包好,拿到院外埋了,那天藍釉刻菊花紋長頸瓶也重新被擦拭幹淨,放回櫃子深處。
取而代之的,是芙蓉石花鳥紋蓋瓶,該瓶通體透雕,顔色粉紅,晶瑩剔透,據說是整塊芙蓉石雕琢而成,極為罕見,清梨說,這是夙夜皇賞賜給二公子的,二公子見這花瓶色澤溫潤均勻,又隐含靈秀之氣,便讓人送到這裡,供郡主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