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瓶,本應供人觀賞之用,若用來插花,便有些暴殄天物了。
因這花瓶色澤晶瑩透亮,粉嫩異常,小姐很是喜愛,但也隻是把玩片刻,便随手一指:“放那吧。”
清梨将花瓶小心地放置好,再回頭時,隻見小姐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小姐,你不就寝,可是有煩心之事?”清梨将披風取下,走到窗邊,給小姐披上。
小姐一手攏着披風,一邊靜聽窗外雨聲,聞言,她歎了口氣:“你說,今夜雨會停嗎?”
“小姐煩惱的,是今夜的雨?”清梨有些不解:“可小姐,不是最喜歡夜間落雨的嗎?”
小姐又歎息:“是呀,尋常時候,我是最喜歡夜間落雨的,睡在榻上,聽着雨聲,便覺得人生不過如此,可現在,我隻希望這雨趕緊停,這樣,我才能去看我的月亮......”
“清梨不懂,小姐,你還是早點上塌休息吧。”
小姐回身,捏了捏清梨的臉蛋:“等你再長大點,你就懂了,下去吧。”
到了半夜,小姐還是沒能睡着,她翻來覆去,終于還是起身,披了件衣裳。
走到窗邊,她打開窗,窗外雨絲瞬間飄了進來,淋濕她的手。
她卻毫不在意,隻是擡頭,看了眼今晚的夜空,今夜落雨,烏雲密布,看不見月亮。
她又開始唉聲歎氣。
......
這雨,纏纏綿綿地落了三日。
等到第三日的傍晚,眼見雨勢依然不減,小姐便開始嚷嚷着要喝酒,要一醉解千愁,清梨拿她沒辦法,便去酒窖取了清梨酒,給小姐滿上。
小姐的酒量不好,沒喝一壺,她便醉了。
清梨好不容易将小姐扶上塌,剛要松手,小姐卻睜着一雙迷離的眼,抱着她的袖子不撒手:“酒呢,我的酒呢,我還要喝.....”
清梨按着她,哄道:“我的好郡主,時辰不早了,你該就寝了~”
小姐眼神迷離,面色酡紅:“我不,我還要喝,清梨,你大膽,你敢攔着我,小心我,我把你嫁給雲雍容......”
“清梨是奴,嫁不了二公子......”清梨如往常般,哄着自家醉酒的郡主。
郡主卻漸漸停止了掙紮,她看着她背後,似乎在努力辨認着什麼,清梨頓覺不對,下意識回頭,入目,便是一片紅。
她急忙回身,行禮:“二公子。”
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抖,也不知方才這些話,二公子是否聽到。
此刻,雲雍容一襲紅衣,發如蛛絲般洩了一身,他長身玉立站在那裡,燭光映在他身上,半明半昧,好似民間話本中的一隻妖鬼。
讓人不由想逃。
躺在被子裡的小姐卻彎了眼睛,她似乎終于認清了他是誰,從被子裡朝他伸出手,輕柔地喊了一聲:“哥哥~”
小姐的嗓音如黃鹂,清麗明快,卻因她此刻不清醒,喚起人來,便帶了點不自覺的柔媚,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雲雍容接過她的手,順勢坐到她的床沿,眼眸低垂:“别撒嬌......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一旁的清梨見此,無聲退下。
房門被關上,窗外大雨如注,屋内,明黃的燭光下,小姐躺在榻上,蓋着一層被子,她的面色酡紅,襯得她的膚色愈白,俏鼻挺立,朱唇紅豔。
唇上似乎還泛着瑩瑩光澤,也不知是不是那清梨酒。
想及此,雲雍容的喉嚨微微滾動。
聽見雲雍容的話,小姐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在思考。
過了許久,小姐皺了皺鼻子:“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秘密,不能同别人說~”
“我是别人麼?”雲雍容微微俯下身。
小姐滿頭青絲如瀑,眸含春水,臉如凝脂,她極慢地思考片刻,而後笑了:“你是~”
“沒良心的~”雲雍容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子:“睡吧~”
小姐搖了搖頭:“我不,我還要去看月亮呢~”
“月亮?”
小姐抽回手,掙紮着坐起身,她指了指房門,口齒不清地呢喃:“看完月亮,才能睡覺......”
雲雍容哄她:“這幾日京都落雨,看不見月亮,等過幾日,我陪你去亭中賞月......”
“不,不要你陪......”小姐的視線又收回,落在雲雍容的臉上,她似乎是看不大清,微微湊近了些,唇裡殘留的清梨香,便止不住地往雲雍容的鼻息裡鑽:“月亮,隻能我一個人看,他是我的,隻能我,一個人,看......”
她再說什麼,雲雍容似乎都已經聽不到了。
她的眼神迷離,意識不清,和他說話,又總是下意識地湊近,鼻息之間,都是她唇裡殘留的清梨香。
讓人忍不住地想......
“哥哥~”
雲雍容回神,她親昵地靠在他的肩上,額頭貼着他的脖頸,她如小時候一般,來回蹭了蹭:“哥哥,我困了,想睡覺~”
“睡吧~”雲雍容垂下眸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心思卻陡然飄遠。
許久以後,等小姐的呼吸逐漸平緩,他才不舍地将她放下,蓋好被子,又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終于,他伸出手,在她的瑩瑩唇色上微微一抹。
又過了半響,他起身出門,屋外,依舊大雨如注。
守月站在牆角的陰影處,心底浮現出,一些說不清的,怪異。
雲雍容走後沒過多久,雨勢逐漸變弱,雨滴變得稀疏,夜晚,也漸漸沉寂下來。
忽然,屋内傳來動靜,守月剛要動,隻見窗棂被掀開,小姐站在窗前,笑盈盈望着他:“守月,我們一起去看月亮吧~”
守月:“......”
看樣子,小姐酒還沒醒。
醉酒的小姐是執拗的,她拉着他的袖子,讓他從雲侯府把她帶走,然後翻入高牆,站在那一棵碩大的梨花樹上。
夜色極靜,主人住的那間屋子,已是黑暗一片,這時辰,主人大抵是睡下了。
“月亮,我來看你啦~”小姐站在枝桠上,朝着主人的屋子大喊。
守月再想攔住,已是來不及,孤月居的燈火,開始逐漸亮起。
他心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