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
什麼畫?
裴仕塵被虞黔之嘴裡念叨着的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微微俯下身子,平視着虞黔之的眼睛:“你說的畫是什麼畫?你要我把什麼畫送給你?”
虞黔之此時臉上的表情宛如一個孩童,他的眼神純稚,嗓音也不是平時那種低沉中帶着磁性的聲音,他像是一個成年人在捏着嗓子說話,在捏着嗓子學幼童說話。
“就是那幅玫瑰,那幅畫着玫瑰的畫。”
說着說着,虞黔之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他的兩根手指都快被他自己給攪爛了:
“院子裡的玫瑰花被大風和大雨刮毀了,我想請你把那幅畫送給我,這樣媽媽傷心時,我就能拿給她看了。”
虞黔之說的這些話裴仕塵能聽懂也聽不懂,他不記得自己最近有哪幅作品是畫的玫瑰。
更不清楚虞黔之口中的院子是哪裡?
“你在說什麼啊?”
裴仕塵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眼前的虞黔之,不是他熟悉的虞黔之。
這個虞黔之,用無比别扭的嗓音說着他聽不懂的話,用天真和羞澀的表情,請求着他把那幅不知道是什麼的玫瑰畫,送給他。
說實話,裴仕塵從來沒有在虞黔之的臉上看見過天真和羞澀這兩種表情。
虞黔之就像是被奪舍了一樣,還是被一個隻有幾歲的孩子奪舍的。
“就是那幅畫啊!”虞黔之有些急了,他擡起頭來拉着裴仕塵的手,急切地說:“就是第一天你畫的那幅畫!那幅玫瑰!院子裡那朵開得最豔也最漂亮的!”
對方言辭的笃定,讓裴仕塵不得不回想他和虞黔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把虞黔之口中的第一天,自動理解成了他們見面的第一天。
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也的确是有玫瑰花的出現。
那時候的虞黔之抱着一束包裝無比精美的玫瑰花束,出現在了虞谷秋的墓前。
可任裴仕塵怎麼回想,他都不曾記得他認識虞黔之之後有畫過關于玫瑰的作品。
莫不是虞黔之昏迷了幾天……昏迷傻了?
見裴仕塵還是一臉疑惑,虞黔之徹底坐不住了,他掀開身上的被子,也沒理會手背上還挂着吊瓶的針頭。
他一邊下床,嘴裡一邊快速的念叨着:“怎麼會不記得呢?怎麼會不記得呢?”
“我找出來給你看。”
“我找出來給你看!”
針頭毫無預兆的被強行拔出,導緻虞黔之的手背上飙出了一道血線。
可虞黔之像是毫無所覺,他感受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血液正在順着針眼兒往外流。
他固執的尋找着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畫……
“在哪兒呢?我放到哪裡去了?怎麼會找不到呢?怎麼會找不到呢?!”
虞黔之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也越來越焦躁,誰都制止不了他盲目地在病房裡找畫的行為。
突然,虞黔之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蓦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并環顧了四周一圈兒……
“這裡是哪裡?這裡是醫院。”
“醫院?我怎麼會在醫院?!”
像是一隻誤入了危險境地的幼獸,虞黔之給出了十分強烈的反應,他不停地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脖頸,眼神警惕的望向四周。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一個瀕死之人貪婪的呼吸着這世間的最後一口空氣。
他搖着頭一步一步地向後倒退,他看着牆角的一處,嗚咽着說不出話來。
醫護人員瞧出事兒不對就迅速的做出了反應,經驗豐富的醫生小聲地囑咐着身邊的護士,讓她去拿鎮定劑。
此時病房牆角的地上,正趴着一個面目全非的女人,女人的頭發混合着腦漿與血水,惡心又黏稠的貼在看不清面容的臉上。
一隻眼球咕噜噜地從眼眶中脫落,一路帶着血絲滾到了虞黔之的腳下。
虞黔之想躲,但他躲無可躲,因為無論他往哪裡躲,那隻眼球都會形影不離的跟着他。
“不要再纏着我了!”
“不要再纏着我了!!”
已經退到窗戶邊上的虞黔之被醫生和護士瞅準時機合力按在了地上,被按在地上的人額頭青筋暴起,他更加直觀,也更加近距離的,看到了那顆血淋淋,圓滾滾,還帶着血絲的眼球。
一股惡心的感覺使虞黔之的胃不停地抽搐,他幹嘔了兩聲,更加用力地掙紮了起來,其力道之大,讓這些個醫護人員都險些摁不住他。
不過好在去拿鎮定劑的護士很快就跑了回來,當藥劑紮入皮肉的那一瞬間,虞黔之發出了痛苦又絕望的悲鳴,他再次看向了牆角的地面。
那裡本是空無一物,
可在虞黔之眼裡,那裡依然趴着一個全身染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