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仕塵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毛病,明明沒有刮風,他卻有種被風沙迷了眼的感覺,眼眶又酸又澀,簡直莫名其妙。
“我走了,你又要把自己浸在浴缸裡面淹死嗎?”
說到最後,裴仕塵的聲線都開始不穩了,他還清晰的記得那天虞黔之躺在滿水的浴缸裡,安靜的像是一具已經離去多時的屍體。
那幅畫面給裴仕塵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那種猶如千斤頂一下子砸到腦門上的感覺,他至今都無法忘記。
“我想你的記性不太好。”面無表情的開口,虞黔之就如一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人:“我剛才明明說過了,我的死活與你無關,滾!”
随着最後一個字的落下,虞黔之掰開了裴仕塵抓着門框的手,他把人推出了門外,緊接着就要甩上大門,可就在這時,一條手臂突然就出現在了門與門框之間。
被推出門外的裴仕塵動作顯然要比腦子快,他下意識的伸出手臂趕在門關上之前,就這樣擋在了那裡。
一聲慘叫随之而起,裴仕塵感覺他的手臂都要被這鐵門夾斷了,明明隻被夾了一處地方,可他的整條胳膊都被牽連的劇痛無比。
“你腦子進水了?敢拿胳膊擋門!”
裴仕塵的慘叫剛一叫出,虞黔之就迅速伸手把反彈回來的大門給穩住了,以免這破門再次給裴仕塵帶來傷害。
看着眼前抱着小臂一臉痛苦的人,虞黔之實在是想撬開裴仕塵的腦殼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漿糊嗎?
要裝的不是漿糊,誰會拿自己的胳膊往鐵門跟前送!
虞黔之要氣死了,他把裴仕塵重新拽回屋内,視線一直在對方被夾的手臂上打轉兒,目光是擔憂的,可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卻依然令人寒心:
“你是不是想死?怎麼趕都趕不走!”
裴仕塵的眼眶裡含着一包淚,這淚是疼出來的,也是委屈出來的。
他都疼成這樣了,虞黔之還這個死态度,一直沒有宣洩出來的情緒,也在此刻終于徹底崩不住了,他用那隻沒受傷的手狠狠推了虞黔之一把: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麼差勁的人!我救了你,你非但沒有感謝的話,反而還回過頭來怪我!”
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眶,裴仕塵攥緊了拳頭,他繼續控訴着虞黔之的惡劣行為:
“醫院裡你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句話沒問我累不累?也沒問我吃沒吃飯?睡沒睡好?你怨我,怨我把你救了回來,可是憑什麼啊?我欠你的嗎?你這樣對我!”
越說越來氣,越說越憋屈,裴仕塵都十多年沒有哭過了,虞黔之也算是有本事,他竟然能把自己生生氣哭。
“你不感謝我救了你也就算了,現在我擔心你一個人在這裡,怕你出事,我擔心你,你卻還要不識好歹的趕我走!你自己說說,你幹的這叫人事兒嗎?”
裴仕塵的眼淚一下來,虞黔之就懵了,他眨了眨眼,無措的伸出手想要看一看對方被夾的手臂,可還沒等碰上,裴仕塵就把他的手打到一邊兒去了。
看着自己被打到一旁的手,虞黔之歎了口氣,他沉默了片刻,這才重新開口:
“哥,你知道‘精神病’這三個字代表着什麼嗎?”
第一次,這還是虞黔之第一次把自己的醜陋剖開了曬在光天化日下:
“你知道‘精神病’這三個字有多麼的折磨人嗎?你知道和這樣的一個我生活在一起……”
“需要承擔多大的風險嗎?”
從幾個問句開始,虞黔之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講述着:
“你可能不太了解,但是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不光是得病的人需要受折磨,陪在他身邊的人也同樣要受折磨。”
“這種折磨,這種風險,沒有人想去體會……”
說到這裡,虞黔之停頓了一下,他看着裴仕塵那雙紅透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為什麼要趕走你?我為什麼要跑?你已經被我掐着脖子傷害了一次,誰能保證下一次你會從我的傷害中逃脫?”
“精神病”這三個字被虞黔之一次又一次的說出。
裴仕塵實在是不願意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這個好看到讓人一眼就難忘的人,是一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精神病患者。
“你隻是生病了而已。”
裴仕塵不想讓虞黔之自暴自棄到要放棄生命的程度,所以他說:
“你隻要好好的治療,就算是精神病又怎麼樣,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得,那些和你一樣的人,他們有的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活得好好的?
是,的确是都活着,可哪裡能好好的……
虞黔之本不想笑,但他實在是忍不住,他覺得裴仕塵的話天真,他也曾認為隻要他好好治療,乖乖吃藥,他就會好好的,可事實呢?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
“哥哥,十多年了,從來就沒有好過。”虞黔之說:“真的就……從來沒有好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