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過趙大娘了,這男人姓崔,臉上有道疤,村裡人都叫他崔疤瘌。
崔疤瘌名字聽起來不雅,人長得倒不算磕碜,早年喪妻,是個鳏夫,在鋸木廠當搬運工,個頭高大,加上常年做力氣活兒,身上的腱子肉一塊塊贲張,池宛棠偷眼見到過。
她不喜歡,她喜歡何斯複身上那樣的,不大不小,摸起來手感剛剛好。
其實池宛棠也拿不準王雲哪天會來,這種事情,太勤,會露餡吧。
好在距離村還有幾天時間,她有的是耐心等。
晚上十點剛過,池宛棠正低頭擺弄手上的DV,突然聽聞遠處一陣狗吠,她擡頭去看,接着連忙舉起攝像機,拉近,聚焦。
崔疤瘌家鄰近村内南北貫通的那條主路,有路燈,王雲手上拎着兩條魚,正站在崔家門外,沒有敲門,隻用手機打了電話,不多時屋門開了,男人赤着上身走出來打開院門。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進了屋,看樣子很是相熟親昵,池宛棠貓着身子沿着院外圍牆靠近,崔家院内的平房主屋裡人影綽綽,窗簾上的剪影擁抱交纏,緊接着就黑了燈。
池宛棠不禁挑眉,還真讓她蹲到了。
她悄無聲息地又退回貨車旁,躲在車尾,約莫過去四十分鐘,房燈重新亮起,王雲整理着衣服,先前紮起的頭發散開來,一步三回頭地同院内男人不舍告别。
待不見王雲身影,池宛棠結束錄像,火速将DV裝回包内,打開手電,騎上自行車沿着一旁的玉米地原路返回。
心裡正美,還盤算着該何時上門找王雲對峙,可剛行至一半,車前輪突然不受控制地擺動,池宛棠下車查看,原是被土路上的尖銳石子割破了外胎,她隻好推着車子步行。
掏出手機,何斯複五分鐘前又發來條信息,「你原路返回,我過去迎你。」
池宛棠好心情地回了語音,“咦,何寶寶還沒睡嗎?知道啦,我馬上就到——啊!”
旁邊的巷口突然沖出個男人,身上酒氣濃烈,隔着自行車将她撲倒,池宛棠完全沒有防備,被那人摁着栽進一旁的田埂上。
手機摔飛了出去,屏幕亮起,是何斯複打來的視頻通話。
那男人跪壓在她身上,粗粝的手扼住她的脖頸,惡狠狠地罵:“你個小騷蹄子,還他媽敢威脅我?”
池宛棠認出了他的聲音,是劉二。
心裡的恐慌倒少了一分,她使勁摳他手背,“劉叔這是……又,又受什麼窩囊氣了?”
他生平最聽不得“窩囊”二字,嘴上罵得極難聽,手下也掐得越發用力。
池宛棠瞥見不遠處的爆閃手電,掙紮着伸手去夠,嘴上仍不停激怒他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跟,跟蹤我,就沒,就沒看見點别的?王雲嬸穿,穿花裙子真——”
劉二揚拳要打,池宛棠摸到了手電,對着男人的臉打開了爆閃,他的眼睛被快速閃爍的強光刺痛,哀嚎着下意識松手去擋,宛棠于是趁機用力推開他脫身。
她撿起掉落的手機和攝像機,手電對着劉二不敢停,腳下步子慌亂地倒退着。
“阿棠!”
何斯複的聲音傳來,池宛棠定了定神,他快速奔至身旁,将她攬入懷中,隻是夜色太暗,根本看不分明什麼,“傷到哪了?”
“我,我沒事,沒受傷。”
何斯複轉頭去看那醉鬼,他站都站不穩,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指着他們二人的方向咒罵:“草!那天夜裡就該辦了你!現在村裡可都知道你就是個小賤人!跟你媽一樣浪!”
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池宛棠早免疫了,更難聽的她不是沒有聽過,隻是她忘了,何斯複并不知道當年傷害她的罪魁禍首就藏在檀衍村。
“劉守财?”
“哎對,是你爺爺我,怎麼的,弄我啊?”
何斯複左右一掃量,松開池宛棠,從路邊堆的廢棄建材上拔出根鋼筋棍,他沒有廢話,邁大步直沖劉二走去,速度極快。
池宛棠一時沒反應過來,手電晃過,她看清了他手上握着的鋼筋,立刻慌了神。
劉二年近五十,自然打不過年輕力壯的何斯複,但是為了這種人渣搭上自己,是萬萬不值的。
“何斯複!你别沖動!”
她拔腿沖過去,眼看他已經把劉二踹翻在地,腳踩胸口揮棍就要打,池宛棠忙攔腰抱住他往後拽,嘴裡胡亂地勸着,“不要!你别打他!犯不上!我沒事!我沒受傷!你看我!我好好的!”
因害怕傷到身後的人,何斯複高揚起的胳膊緩緩放下。
他用手裡的鋼筋指着劉二的臉,咬牙切齒地警告躺在地上的男人,語氣陰狠,“往後走夜路記得打燈,别再落我手裡。”
劉二被失去理智的男人吓慫了,他不敢再叫嚣,便趁池宛棠攔着踉跄地爬起身,何斯複被宛棠死死抱着,動彈不得,隻用力将棍子朝他揮去,砸在劉二的身上,“滾!”
劉守财連滾帶爬地跑走,池宛棠久久不敢松手,她依舊從背後抱着何斯複,手安撫地順着他的胸口,小聲地念叨,“沒事,沒事,我沒事。”
許久,他劇烈起伏的前胸漸緩,暴怒平息,他甩甩鋼筋殘留在手上的碎石屑,牽住了池宛棠的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
“走,回家。”
池宛棠蹭去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淚,懵懵地回他,“家?還沒到離村的時候呢,更何況,甯江也沒我家啊。”
何斯複轉過身,垂眸凝着她。
月色下,池宛棠雙睫濡濕,眼睛眨着,忽閃起淚光點點,他的嗓音深沉,帶着怒意餘韻,卻又有無限溫柔。
“隻要我們在一起,去哪都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