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路,馬車忽然叫人攔了下來,修緣塵正奇怪,想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未明霞便從外面進來,坐在二人對面的位置。
他懷中抱着“端月劍”,剛一坐下來,便半阖上眼養神。
此番舉動,讓慕靈均非常不爽。他問:“誰準你上來的?”
未明霞嗤笑一聲:“誰不準我上來?”
“你麼?”他看着慕靈均,“你算老幾,老三?老四?吃屎都排不上你。”
慕靈均臉色一沉。
修緣塵感到頭痛:“你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他稍微換了一個地方坐,想将二人正對上的目光隔開,慕靈均卻推他到一邊。
“未明霞,珍惜你還能逞威風的時間。”慕靈均說,“等進了皇宮,管你是人是鬼,你都得給我跪着磕頭。”
未明霞動了動手指,“端月劍”出鞘半寸,一道弧光劃過。他問:“你的意思是在提醒我,趁着這段時間,要好好地‘冒犯’你?”
見他動手,修緣塵連忙擋在慕靈均身前:“未明霞,你冷靜一些。”
未明霞伸出手,指向他身後慕靈均:“我要是不夠冷靜,你現在送的,就該是一具屍體了。”
“慕靈均,你應該慶幸。”他說,“你有一個好師兄。”
手指從慕靈均轉向修緣塵。未明霞說:“但我并沒有在誇獎你。”
修緣塵看着他:“你要是會誇獎我,豬都能上樹。”
雖然未明霞不承認,但在修緣塵心中,一直都将他和慕童飛,當作自己的朋友。
慕童飛和未明霞,各自是紫威觀與心劍樓新生代的佼佼者,前者是“高貴冷豔”,後者是“臭屁傲慢”,平日裡相處,也不見多給修緣塵半分好臉色,要說交情,還是有那麼一二。
修緣塵太過于愚鈍、平庸,在他二人面前,總是要低一頭的。凡事都要他更殷勤、主動,熱臉多貼幾次冷屁股,讨得了八九分嫌棄,這“一二”的交情,才能得以見到。
所以他哪能指望,有一天,未明霞還能誇獎他。
未明霞說:“修緣塵,我原先為你隻是智商低一些,所以武功才會這麼差。現在看來,你的情商,也幾乎等于沒有。”
“你的師弟,從骨子裡就是腐壞的。”他又說,“對他人的生命沒有半點尊重,對旁人失去親人的痛苦沒有半分同理心,這樣的人,你偏生還要好好護着。”
修緣塵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未明霞以為自己說得他滿心羞愧,無話可答,正要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這師兄弟二人,卻聽修緣塵說:“我要是不護着他,那誰會護着我呢。”
此話一出,未明霞和慕靈均都愣了一下。
“我要是昨日讓你的師父殺了他,或者今日讓你殺了他。”修緣塵說,“皇帝怪罪下來,你們以為,該死的是你心劍樓,是我師父,還是我這沒有盡到責任的師兄。”
他隻是愚笨,又不是完全的愚蠢,分辨不了是非,看不清對錯,就因為某個人是自己的師弟,蒙蔽上雙眼,不分青紅皂白地維護他。
反而是看得透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會保護他,所以才要自己保護自己。
慕靈均咬緊牙關。他的臉色漲紅,又逐漸消退,然後才說:“誰稀罕你護着我。”
他再一次推開修緣塵,直視着未明霞:“我不需要他護着我。你想對我動手,那就趕緊來。”
見未明霞還是沒什麼反應,他繼續挑釁:“你不準備動手?那我就要跟你講講,你師弟死之前,是怎麼趴在我腳邊求我,求我饒他……”
話還沒有說完,未明霞猛地睜開眼,“端月劍”出鞘,一道清響打破粉飾的和平相處。他反手握住劍柄,劍刃傾斜,朝慕靈均刺去。
修緣塵心下一驚,着急阻止未明霞。正要上手時,卻被看穿意圖,未明霞伸出空餘那隻手,一掌拍在修緣塵胸口,将人推開。
他用了十成十的功力,餘力震碎馬車四壁,修緣塵卻沒作全力防備,便讓這一掌擊出馬車,在半空中倒退着飛出去。
本以為會重重摔在地上,誰知到了一半,修緣塵卻撞進一個人懷中,讓那人穩穩當當地将他抱在懷裡。
連帶那股沖力也被化開,那人不僅毫不費力地接住了修緣塵,腳下半步不動,甚至連身體幾乎都沒怎麼晃動。
如此強悍的内力……
修緣塵隻想到一個人。
他擡起頭,被幕籬的輕紗掃過眼皮。
“朵哥,”修緣塵十分驚訝,“是你。”
叙朵天将他放在地上,頭頂幕籬晃了晃:“好巧。”
修緣塵打量着他,和昨夜相比沒有什麼變化,看來隻是單純的在外面迷路。他問:“你是迷路到了這裡麼?”
“……”叙朵天沉默一下,“這說的是什麼話。”
他說:“我明明是在這裡等你,準備給你一個驚喜。”
修緣塵說:“好像隻有驚……”
“喜也有。”
叙朵天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
是一條拿布帛吊着嘴巴的魚,正瞪着一雙死魚眼。
修緣塵:“……”
“拿青草釣了一晚上,竟然有不長眼的東西咬鈎。”叙朵天說,“送給你處置。”
修緣塵回答:“謝謝,但我不吃,等會兒我把它放了。”
他低頭看了看魚,發現吊住魚嘴的布帛有些眼熟。
“這好像是……”修緣塵說,“是殺手組織郁花盟的信物。”
叙朵天背着手:“哦?是嗎。”
看來他這一晚過得也不算無聊。修緣塵心想。
他轉身看向馬車,隻見那沒了四壁的馬車上,未明霞舉劍而立,劍尖停在慕靈均鼻尖前。慕靈均并不躲閃,依然保持着與未明霞對視的姿勢。
修緣塵忽然感覺嗓子有些發癢,他低下頭,咳出一口淤血。
聽見他咳血聲,叙朵天動了動,眼神看了過來。随後,慕靈均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修緣塵。
“不是内傷。”修緣塵尴尬地笑笑,“應該是先前跟你說過的嗓子上的傷,又出血了。”
他忽然想起離開之前,歲心給過他一些藥:“我這裡有藥,吃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