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鐘敲響,程祈安知道此刻應該做的就是消失在程遠山面前,不要讓他注意到自己。
但程遠山堵在門口,他無處可逃。
程祈安放慢動作從地上爬起來,不動聲色地扯平身上的衣服,以求不要刺激到程遠山。
他借着昏暗光線的遮掩,在心裡仔細盤算着沖出去的時機。
程遠山看起來不打算放過他,他晃悠悠地逼近,醉醺醺地怒問:“你耳朵是聾了嗎!我剛才叫你沒聽見?”
程祈安不說話,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不管他說什麼,隻要他發出聲音,就是在給程遠山施暴遞台階。
他認錯道歉,程遠山會理直氣壯地打他;他辯解反駁,程遠山會氣急敗壞地打他。總之,程遠山總有理由動手。
不說話,程遠山可能會多罵幾句髒話,晚些再出手。
“你跑人家那裡占便宜,你把老子的臉都丢盡了!你知道人家背後怎麼說老子的嗎!”程遠山面紅耳赤,氣喘籲籲,像蒙受多大冤屈憋悶似的,身上的酒氣都沖到程祈安鼻腔裡了。
程祈安狀似無意地往旁邊挪動,拉開和程遠山的距離,一雙璨亮的黑眸死死盯着門口。
程遠山接着又罵了幾句,逼近的腳步突然停下了。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迷了眼似的,渾濁的眼睛往程祈安身後看去,好似看不清,擡手揉了揉眼睛。
程祈安看準時機,開籠的鳥雀般急速朝門口跑去,隻要越過門檻,程遠山醉醺醺的步伐肯定是攆不上他的。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差兩步了。
“你往哪兒跑!”
伴随着一聲怒喝,程祈安瘦弱的胳膊被抓住了。
醉酒的程遠山力道出奇的大,直接扯得程祈安原地踉跄,身子掄了半圈,肩肘一陣劇痛。
他都來不及痛呼,瘦弱的身體接着便被一腳鏟飛,砰的一聲悶響,是頭撞在門上的聲音。
程祈安眼前一黑,耳朵嗡鳴,好幾秒的時間裡,他的感官停止了運作,整個人暈乎乎的,對周圍的的事情毫無知覺。
溫熱的液體沿着臉側流下,一小部分在眼窩的地方分流,順着眼角滲進眼睛裡,引起一陣酸澀刺痛。
這痛感讓程祈安意識清明,感官系統瞬間被激活,鋪天蓋地的疼痛後知後覺地襲來,讓他下意識蜷縮起身子。
“啊!你是誰……”
預想中的拳打腳踢沒再來,代之的是程遠山驚恐的喊叫和後退。
程祈安躺在地上不明所以,他動起手臂想要撐站起來,劇痛讓他雙臂失力,他起不來。
“你是什麼東西?!”
“你是誰?!”
“鬼……你是鬼……”
程遠山驚恐顫抖的聲音不停。
程祈安擡起頭,将摔向門闆的臉艱難轉向,側頭看向程遠山。
隻見他抖如篩糠,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驚悚地看着程祈安前面的位置,好像那兒有什麼東西。
程祈安被血漬糊了的眼睛轉動着,什麼也沒看見。
“啊!”
又是一聲驚叫,程遠山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連連往後爬,像是有東西在逼近他。
“你不要過來……”顫抖的嗓音有些失真。
忽地,程遠山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往屋外跑去,瞥都沒來得及瞥一眼躺在門口的程祈安。
程祈安再次轉頭,看到程遠山腳步踉跄跌跌撞撞,像是一隻被貓盯上的老鼠,到處亂竄,東躲西藏。
一步一步,折轉回身,竟像被活生生逼到了河邊。
“你不要過來……”
驚懼顫抖的聲音在夜色中和潺潺流水聲以及村口戲班子的表演聲一道傳來。
程祈安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些。
隻聽“撲通”一聲,程遠山的身影不見了,接着便是嘩啦啦的打水聲。
幾秒鐘後,程祈安後知後覺意識到,程遠山應該是掉河裡了。
“救……救命……”
程遠山的呼救聲傳來,可能是鼻腔進水的緣故,聲音斷斷續續,微弱不清。
程祈安仔細辨認着,往屋外爬去,直到半個身子越過門口,看見黑暗中一隻腦袋在河裡沉沉浮浮,随即徹底失力,趴在了地上。
“救……咕噜……救命……”呼救聲再次響起。
程祈安聽着,動了動身子,像是要爬起來,沒動兩下,輕嘶一聲,洩了力,再次摔趴在地。
“爸爸,真是……對不起了。”程祈安凝視着漆黑的河面,在黑暗中喃喃自語,“你把我打壞了……我一點力氣沒有,爬不起來。”
“救……咕噜……咕噜……”
“咕噜……”
“……”
不知過了多久,河裡的人聲停息了,隻能聽見潺潺流水聲和村口戲班子的唱戲聲。
程祈安輕呼口氣,神思渙散有些困了,眼皮耷拉着将閉未閉。
忽地,一股寒氣纏繞包裹住他全身,程祈安被涼得一激靈,失焦的瞳孔重新聚攏。
寒氣越來越重,像是要鑽進骨頭裡,程祈安有些受不住了,瑟瑟發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