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30屆格萊美頒獎典禮的第二天,除了Michael Jackson的名字如四年前那般以勢不可擋的陣勢再次席卷了整個美國,同樣鋪天蓋地的橫掃各大新聞頭條的還有Whitney Houston的名字—盡管以并不怎麼光彩的方式。
此時,剛結束了Bad巡演在紐約Madison Square第一場演出的Michael一邊喝着橙子味的Gatorade功能飲料,一邊拿起了化妝間桌面上的報紙。
他的目光定在了版面正中央的格萊美獲獎合照上方的一句用粗體字寫的“Whitney Houston耍大牌導緻格萊美演出延遲将近兩個小時”。
“這不是第一次媒體為了吸引眼球亂潑髒水了。”站在男人身後的發型師Carol LaMere正咬着一根黑色發卡,撥弄着他的頭發。在看到男人手中的報紙頭條後,她含糊不清的說道,“這些記者說她耍大牌遲到,導緻開幕演出無法按時舉行,主辦方不得不将頒獎儀式推遲。”她用發卡将他散亂的發絲重新固定,“首先,格萊美不會因為她一個人推遲頒獎,”她按了按他兩側的發鬓,“第二,我在原定的開場時間之前就在衛生間遇到她了,她根本沒有遲到。”她将最後一根發卡别在他的發梢,“我猜隻是格萊美搞砸了,然後找Whitney來當這個替罪羊。”
“Yeah!”男人将報紙扔到桌面上,撇了撇嘴,“我希望能有人把這些虛假新聞和垃圾報紙都燒了!”他快速搖動着頭,将女人好不容易打理整齊的卷發重新弄亂後,頂着女人快要噴火的眼神做了個搞怪的表情。
他笑了一聲,在鏡前重新坐正身體,清了清嗓子道,“…媒體總是找可以輕易打倒的目标,”他在空氣中做了一個揮舉長劍的動作,又模仿了一聲劍鋒劃破空氣的響動,“黑人永遠是他們的攻擊對象,這次是她,下次可能就是我。”他壓低嗓音,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快速嘀咕道,“或許他們覺得黑人女性不會反抗…”
“Oh come on!”女人将雙手放在他的肩上,視線對上鏡子裡男人左右颠倒的眼眸,“你聽起來像我脾氣乖戾的年邁父親!他總是在餐桌上表達他對一切的不滿。振作點,年輕人!你可是剛獲得了六座格萊美的炙手可熱的大明星,種族歧視現在輪不到你的頭上!”
然而,此時的女人沒有想到的是,她信誓旦旦的話語就像中了烏鴉嘴魔咒,仿佛将單純的言語扮演成元兇,把一切推向了相反的未來。
在針對Whitney Houston的謾罵停留于各大報紙頭版的第二天,誰也沒預料到的是,Whitney會選擇站出來反擊。更令人預想不到的是,原本僅關乎格萊美頒獎儀式的醜聞會将潛伏在美國夢平等和自由主義之下的種族矛盾徹底暴露在灼人的日光下。
Michael是在結束一天位于Portland的Speed Demon音樂電影的拍攝,抵達紐約後,才了解到事态的發展的。
此時,對空氣中醞釀的暴風雨尚且無知無覺的歌星正靠在駛向酒店的豪華轎車座椅上。他閉着眼睛,難掩疲憊地長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人不能像一台摩托車,保養一次就煥然一新,甚至還可以不斷改變樣貌和性能…”
坐在前排的保镖Bill回過頭,好笑的看了他一眼,“Joker,如果你在擔心今天拍攝用到的你的寶貝摩托車,我可以告訴你它已經毫發無損的回到了你的車庫。”
Michael将視線投向窗外紐約即使在夜晚11點也依舊燈火通明的街景,沒有理會中年男人的調侃,聳了聳肩道,“我感到疲憊,”他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拍攝的服裝太緊了,我不得不更用力的做所有的動作才能達到令人滿意的效果,我的膝蓋還在隐隐作痛,并且…”
然而,不等他來得及将後半句的抱怨說出口,他的注意力就被車載收音機裡傳來的一道熟悉的女聲全部吸引。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和格萊美典禮的延遲毫無關系。”車載音響中傳來的俨然是處在風口浪尖的Whitney Houston的聲音。
隻聽她繼續說道,“我到達現場的時間很早,絕對不是像報紙上說的那樣,因為我的遲到導緻開場演出無法按時舉行。很多人都看到我了,也可以為我作證。”她似乎猶豫了片刻,“但是陰差陽錯的,我的确知道造成延誤的真實原因。雖然我猜這是我本不應該了解内情。”
Michael好奇的挑了挑眉,“Bill,把聲音調大點!”
“在我獲得最佳流行女歌手獎之後,後面的幾項頒獎都和我沒有關系,所以我在這個時候看準時機,去了洗手間。”女人笑了一聲,“在這種場合找時間去洗手間需要技巧,因為你不想被攝像頭捕捉到離開現場的身影。而且我需要一些新鮮空氣,所以我選擇了去離後台比較遠的衛生間。我想這樣大概率我不會見到任何人,也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寒暄。”
“Anyway,扯遠了。在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男人從總控制室的方向走了出來,然後我意外的聽到了他的電話。”她頓了頓,“我不是故意想要聽牆角,隻是在這種時候,當你看到一個西裝革履且十分面生的人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拿起臨時電話,你很難沒有一點好奇心。我是說,萬一他是聯合國間諜,發現了這棟樓裡有炸彈或者什麼的…誰知道他會拿起電話說什麼!”
Michael此時已經坐正了身體,眼神一眨不眨的落在駕駛座旁的音響設備上,聚精會神地聽着女人不疾不徐的陳述,看起來認真極了。
“要不是我親耳聽到,我自己都不會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我聽到那個男人說典禮的延遲是為了等正确的評審結果。”女人的嗓音聽起來十分笃定,帶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我猜他在向他的上司彙報。他說他手上那份的錯誤結果沒有記入評審團中有色人種的投票,是一份記錄着對有色人種持有偏見的投票記錄。我聽到他說他會将那份結果帶回公司。我記不清後來他還說了什麼,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他提到在那份錯誤的投票結果裡,Michael Jackson和Prince一個獎項都沒有獲得。我沒有聽到他說起我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我的結果又會是怎樣的。”
Michael早在女人說出第一句話時就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Gee…”
收音機中的女聲繼續道,“我決定站出來揭露真相是因為我不可能作為一個種族歧視事件中的受害者為其造成的失誤承擔責任,想都别想。”
在片刻的沉默後,Michael幾乎失語一般輕聲道,“等等…”他重新揚高了音調,“Bill,告訴我我沒有聽錯,Whitney在說原本格萊美打算一個獎項都不給我和Prince?”
“…聽起來的确是這樣。”
“God,告訴我這不是真的…”男人皺着眉,聲音裡帶着輕微的顫抖,“我不敢相信格萊美會做出這種事情。這是可怖的,令人作嘔且毫不掩飾的種族歧視。為什麼他們會選擇不計入有色人種評審團的投票?是因為他們覺得在按照審計要求提高評審團的有色人種比例之後,他們骨子裡的種族不平等瞞天過海?”男人逐漸加快語速,幾乎無法克制自己的憤怒一般說道,“這是愚昧的社會分裂。我無法想象這樣的人的後代會以怎樣的偏頗去認識這個世界,我必須要做點什麼。”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努力平穩自己的情緒,“所幸審計糾正了這樣的不平等,上帝最終還是站在了正義的一方。”他停頓了片刻,仿佛在思索着什麼,“Whitney口中的這個人是誰?”
而男人的疑問此時與收音機裡主持人的聲線重合在了一起,“Whitney,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老實說,這是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這将意味着格萊美的主辦方The Recording Academy将面臨全社會的指責。我相信很多聽衆或許會和我一樣,在親眼看到你口中的錯誤結果之前,很難相信這是事實,而不是一場誤會。”
“很遺憾我沒能取得他的聯系方式,他甚至應該不知道我聽到了這一切。”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突然話鋒一轉,透露道,“我唯一聽到的名字是他拿起電話時稱呼的Lily和James,雖然我知道這是兩個再大衆不過的人名。”
或許這兩個名字對大衆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它們卻足夠讓Michael拼湊出完整的故事。
他想起了四年前在Mauritius度假的最後一晚,女孩收購負責格萊美投票審計業務的公司并要求格萊美評審團提升有色人種比例的轟動新聞。
他毫不懷疑女人口中的Lily和James指的就是Lilith Green和James Carter。
那個時候她就什麼都沒說,而如今,他想到在頒獎典禮結束後女孩将玫瑰花遞給他時的明媚笑臉,除了第二天一早她在出現低血糖症狀後給出的“前一天太忙以至于忘記吃飯”的解釋,她依舊隻字不提。
Michael神色複雜的垂了垂眸子。
Bill從後視鏡中察覺到男人的臉色,帶着半是恍然半是猶豫的神色開口問道,“告訴我這不是我想的那樣,Lily是指Lilith Green?你和這件事有關嗎?”
“我甯願我有…”Michael的嗓音中難得染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怒氣,“Bill,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頒獎典禮之後你也見到她了,她就像沒事人一樣,對這件事隻字未提。我是說,”男人擡了擡手,“如果隻是别的什麼事情,fine,或許我們之間有溝通問題需要解決。但是在涉及種族歧視的事件上,尤其當我是受害人之一時,她沒有權利對我隐瞞,沒有!我有這世界上所有的權利知道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男人搓了搓手指,皺着眉,用一副困惑至極的神情繼續道,“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選擇對我守口如瓶?她的目的是什麼,又是站在哪一邊的?她是在試圖維護格萊美的顔面嗎?”
“冷靜點,Joker。”Bill扭過頭看着歌星,“我相信Lily沒有不好的意圖。根據我結婚多年的經驗,隻要意圖是好的,什麼事都可以解決,你隻需要多點溝通的耐心。”他坐正了身體,重新看向前方,“至少正義得到了伸張,最後結果也是好的。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Michael定睛看着前排男人在夜光下的剪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有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完全不了解她,好像她一直在隔着一堵牆和我說話。有的時候她會打開門,讓我進到門裡。但是我知道她随時可以把我推開,将我重新關在門外。”
Bill在聽到Michael用“進到門裡”的比喻時沒忍住笑出了聲。迎着男孩瞪大的眼睛裡大寫的窘迫,他整了整領子,到底沒有出聲調侃男人令人浮想聯翩的用詞,而是恢複成一貫專業又正經的模樣,輕咳了一聲道,“沒有别的意思,但是這聽起來完全像是在形容你自己。”
盡管一路上和Bill的插科打诨轉移了Michael的注意力,讓他沒有繼續任由之前的怒氣發酵,但是這件事并沒有在他的心裡成為過去時。
當Michael抵達酒店房間,套房大門的鎖扣在他的身後發出一聲清脆的閉合聲時,他插着腰在碩大而清冷的房間内走了一圈,同時感到自己先前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情緒再次翻湧上來。
Michael非常生氣。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憑着一種近似不顧後果的沖動,他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聽筒,撥通了女孩留下的聯系方式。
電話是在響了将近半分鐘後才被接起的,“Hello?”電話另一端,女孩一貫溫暖的聲線交織在一片嘈雜的背景音中間,還能隐約分辨出幾道低沉而喧鬧的笑聲。
“Lily—”不等他來得及說完,聽筒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一道清晰的男聲,用他聽不懂的語言喊了一聲,“Saúde porra!”
緊接着,伴随着一陣窸窣聲,女孩的聲音似乎離聽筒的遠了一些,隻聽她笑着喊道,“Fuck off!”
Michael将身體斜靠在酒店一側的牆壁上,用手指纏繞着電話線,好脾氣的等待着,沒有出聲。
半晌後,當一聲類似關門的響動傳來後,電話另一端持續的雜音突然消失不見,女孩的聲線也變得近在咫尺一般清晰,“Hey親愛的,不好意思,”她笑了兩聲,“晚飯後我們點了幾瓶Cacha?a,大家就變成了剛才那樣…現在已經半夜一點了,但是派對還在繼續。”她輕咳了一聲,“當地公司的CEO和管理團隊有很多巴西人。他們是昨天在結束了一周的嘉年華後從Salvador飛來的。老實說我覺得他們在試圖把Salvador的嘉年華搬到Atamaca沙漠的礦業基地。他們甚至從今天早上開始就已經是醉醺醺的狀态,但是我很喜歡他們,他們的業務水平都不錯。”
像是想到了什麼,女孩拔高了音調,“God,你不會相信,我是直到現在才意識到Ricardo,我們公司的安全部門負責人,平時都在教我什麼東西。他是巴西人,所以總是會時不時教我兩句他口中地道的用語,而我每次都像個白癡一樣相信了他!你無法想象,我今天在剛見到當地公司CEO的時候為了表示友善稱呼他為‘porra’,我以為那是‘夥計’的意思!直到大家都哄笑成一片我才意識到不對…在那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叫我‘porra’!”
“Mmn,”Michael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boha‘,”他模仿着女孩對于“porra”一詞的發音,“是什麼意思?”
“Ah,”女孩咬了咬唇,難以啟齒一般停頓了片刻,“cum”一詞在舌尖來回滾動了數次都到底沒能說出口,“…下次再告訴你!”
像是對她微醺後異常高昂的情緒無動于衷,他沉默了半晌後輕聲開口道,“你什麼都不打算告訴我,huh?”句尾處向下的語調為他的問句增添了幾分諷刺的意味,同時也讓他隐忍許久的不滿露出了端倪。
女孩愣了愣,“…怎麼了?”她皺着眉,像是一時不确定男人的情緒,更不理解這一切的緣由,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生氣了?如果你想要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不等她說完,男人就語速極快的打斷道,“你沒有别的什麼想告訴我嗎?”
“…Hmm?”女孩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随後,在男人看不見的位置有些心虛的咧了咧嘴,“不會吧,消息傳得這麼快嗎?是Ricardo和Bill說了什麼嗎?”
這下輪到Michael愣住了,“什麼?”
女孩誤以為他在明知故問,連忙解釋道,“Ricardo一定在誇大其詞,其實沒有那麼糟糕。當時我們的直升機距離地面比較遠,隻要飛行員能夠保持理智,我不覺得我們真的會墜毀。”
聽到女孩的話,Michael詫異地站直了身體,心跳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握着聽筒的手指指腹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等等,你在說什麼?什麼直升機?”
“Oh,我以為你知道這件事—”女孩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開口,“如果你不知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隻是一個有點驚險的小故事。”
像是察覺到女孩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Michael挑着眉揚聲道,“你别想停在這裡。”
“…好吧。”她歎了一口氣,“今天,我是說昨天早上,我們乘坐直升機進入礦區的時候,坐在前排的Ricardo不小心把筆掉到了腳下。然後他在彎腰撿筆時不小心碰到了直升機的控制杆,我們的直升機就‘咻’的一聲開始垂直墜落。”她誇張的用拟聲詞模拟着當時的場景,一邊說還一邊笑了兩聲,“好在飛行員足夠有經驗,及時調高機頭,讓我們最後得以轉危為安。現在回想起來整件事真的有些好笑。當時我們走下飛機的時候,我發誓他吓的幾乎都站不穩了。”她聳了聳肩,“後來飛行員說如果我們的飛行高度再低一點可能就真的墜毀了…如果真的是那樣,你敢想象嗎,第二天的報紙可能會寫‘Green基金的安全部門負責人緻使自己與公司CEO在直升機事故中身亡’。”她輕笑着,“這諷刺極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