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誰也睡不着。
就算視線一片黑暗,但意識卻是極其清明的。季洛鏡翻了個身,翻到了緊靠傅映洲的這邊。
“睡不着?”傅映洲聲音輕輕的,黑暗中見她睜着溜圓的眼睛,沒有一點要睡覺的意思。
“你不是也沒睡,”季洛鏡淺吟着。
傅映洲将胳膊環過來,“今天不睡也可以的,除夕不是有習俗要守夜的嘛?”
“那都是以前了,要守夜防止年獸把小孩吃了。”季洛鏡今晚的心情極佳,甚至有功夫跟傅映洲開玩笑。她又湊近了幾分,汲取着傅映洲身上清冽的氣息。
“你今天說的是認真的嗎?”傅映洲試探地問,一片漆黑中他看不清季洛鏡的臉色,也察覺不到她目前的狀态,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她今天說的這番話是不是認真的。不管在傅家還是季家,這都是破天荒地的大事。
季洛鏡忽得将頭埋進被子裡,呢喃着:“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可是你那天……”傅映洲隻覺痛惜,那天在郵輪上他确實腦子一熱,沒有給她考慮的準備。
“我後來想了想,覺得也行。”季洛鏡細聲細語的,徐徐闡述着自己的觀點。“就是我眼睛看不見了,可能做不了一個好媽媽。”
“你把團子養得也很好,它最近又胖了兩斤。我正打算給它減肥呢。”傅映洲将她摟得更緊了些。“我們年後去醫院做個檢查,實在不合适就算了。”
宋貝今日見到他,也有意無意地提起季洛鏡的狀态有些萎靡。像是一朵本該在寒冬中明豔盛開的花被圈養在溫室裡,逐漸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愛。傅映洲現下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許自己在楚唯然與季洛鏡交易的伊始之時就加以阻攔,而不是放任事态變大到如此境地,哪怕她讨厭自己過多管束也無所謂。
自責之情其實也早已在季洛鏡的心裡生根發芽,一方面覺得自己根本不值得傅映洲這麼照顧,另一方面就是自己雖被寄予命定之人的名号,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存在似乎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她想要彌補這一切,卻不知該怎麼辦。
兩人如同雪原中的麋鹿,在困境中迷失了方向。
季洛鏡不着痕迹地推開傅映洲的胳膊,翻過身來,背對着他。“我困了,睡吧。”
這個話題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令人疲憊的。
傅映洲仰躺在床上,一夜未合眼。
現在的季洛鏡對聲音極其敏感。雖然長都并未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但綜合考慮下還是沒有在莊園裡進行組織燃放。
園林團隊順便把後山季洛鏡的小花圃也打理了一番,開了不少紅梅和山茶。
走進能嗅到花卉的茶香,倒是沁人心脾。
季洛鏡自己扶着輪椅,在花圃的外圍轉了好幾圈,瞧着臉色倒是頗為滿意。
一旁的園丁老頭笑呵呵地說:“夫人,你要是還喜歡其他的花,我們年後搭個暖棚,試着培育一下。”
“先這樣吧,不需要再培育新的了。”就算培育了新的花又能怎麼樣呢,她還是看不見啊。
何俞仰望遠方的天空,黑壓壓的一片。恍惚間才想起,今年長都好像還未下雪。
園丁老頭也探着腦袋,招呼着:“夫人,何小姐。看天色不太好,可能要下雨了,你們快回去吧。”
何俞推着季洛鏡的輪椅就走:“那爺爺你也趕緊去避雨吧。”
剛進門,透過窗戶,就見細細密密的雪花掉了下來。這是長都今年的第一場雪,瑞雪兆豐年。何俞興奮地告知季洛鏡下雪了,推開窗戶,将她的手引向窗外,去觸摸感受雪的細碎冰涼。
“他們兩個人呢?”季洛鏡問。
“他倆去後山騎馬了,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何俞說。
季洛鏡點點頭,将雙手攏在了暖袖中。“把窗戶關上吧,我記得這個窗邊放着一顆小多肉,别把它凍到了。”
何俞這才發現窗戶的一角竟然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室内非常暖和,多肉的枝幹上還長出了兩顆小小的嫩芽,生機蓬勃。
“太小了,都沒發現你。”何俞将窗戶關上,撫摸了一下多肉的表面。然後把小花盆遞給了季洛鏡,“真可愛,放在窗台上不怕團子撓嗎?”
季洛鏡搖搖頭,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不會,團子不往這邊蹦,估計是嫌凍腳。”她輕輕觸碰感受了一下多肉表面的質感,觸摸着窗台的位置又将花盆放了回去。
雪花越下越大,山上的溫度本就低,不一會兒就給園林裡的所有植物身上罩了層雪被。
團子趁着大門開的間隙跑出去撲着踩雪玩,被剛剛騎馬回來的傅映洲抱了起來。
推開大門,一層白氣從外往内冒了進來,可以覺察外頭的溫度已經徹底降了下來,到了之後化雪的時節隻會更冷。宋貝是人類與血族的混血,不同于傅映洲,他是可以正常感受溫度的。
宋貝被傅映洲拉着在後山跑馬,雖然身着沖鋒衣但已經是瑟瑟發抖的狀态。
“今年冬天真冷啊。”他披上何俞遞過來的毛毯,“純種吸血鬼真是一點都不怕冷啊。”
傅映洲倒是神采奕奕,沒有一絲怯寒之色。他脫掉絲絨手套,放在了櫃子上。走到窗戶邊,來到季洛鏡身邊,揉了揉她的發頂。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除此之外就是揉搓季洛鏡的耳垂,擾得人心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