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連日大雨,朝中一連休沐數日,皇帝卻在這天早晨急召群臣上了朝。
議事的地方設在承明殿,殿中門窗緊閉,安神香的味道濃郁地聚集在一處。
——新帝同樣染了風寒。
群臣立在下首鴉雀無聲,一時人心惶惶,不知道什麼事值得皇帝撐着病體上朝。
“昨日邊關……咳咳……”
新帝剛一開口就是一陣咳嗽,秉筆太監連忙湊過去遞茶水,在帝王的示意下尖着嗓子出聲解釋:“昨夜邊關急報,西峽五境突發兵變,大宛派兵兩萬餘人在其餘四境城外叫嚣。”
“後半夜兵臨城下,大宛奪下雄州一座城池,駐紮在狹關道以西。”
群臣唏噓一聲。
有人熟知邊境布妨,聽見這一消息先是暗暗咂舌,“狹關道是我朝邊防,大宛駐紮在此處,說不定會有攻占中州的想法。”
“我朝新立,根基尚且不穩,我看他們分明是意圖起兵!”
“先前是燕然山,如今又是大宛,才安穩了幾個月,如今竟又要鬧起來了嗎?”
一時嘈雜耳語聲不絕,新帝坐在上首重重地咳了兩聲,随後将手裡的茶盞遞給太監。
“諸位愛卿——”
群臣立即消了音,躬身站立,心裡不由地開始打鼓。
建朝短短八個月,他們卻已經見識了這位新主的狠辣手段,别的不談,單單是處置榮國舊臣時的那場腰斬也足夠令人後怕至今。
如今還不知道要怎麼對付大宛呢。
新帝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朕平定中州以來,日夜殚精竭慮,夜不能寐,唯恐西峽作亂,緻使前朝榮國之禍再度上演。”
“可天不讓朕安坐這個位置,諸位愛卿覺得,大宛此舉,是否等同于挑釁?”
底下先是沉寂,繼而漸漸有了幾聲附和與唏噓。
新帝目光灼灼,在上首探頸而坐,似乎要将腹下臣子的反應悉數收入囊中。
封則一直在群臣中站着,到了這會兒才站出來,站在武将之前朝着新帝行了一禮,“陛下,臣可以請兵出征。”
其餘衆人皆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衆人皆知封鶴循乃是朝中新銳,昔日燕然山侵.犯狹關道,封則率軍防守,短短數月間就奪回失去的城池,手刃燕然山部落首領,将敵軍逼退至狹關道以西三千裡。
那一戰令封則在朝中站穩了腳跟,新朝能立于中州,有他一半的功勞。
新帝眯起眼睛看向封則,眼中漸漸流露出贊許的神色,一個“好”字還沒有說出口,就又有人弓着身子上前打了個禮。
“陛下,微臣以為……大宛部下畢竟還沒有越過狹關道,若是在此時出征,未免落人口舌,我朝新立,還是不要大動幹戈。”頓了一下,又說,“微臣倒是還有一策。”
那人最是曲意逢迎,是昔日榮國的投臣,名叫褚明桀。
封則淡淡地睨過去一個目光,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來。
新帝卻饒有興緻地傾了傾身子,“褚少監可以說來聽聽。”
“微臣以為……可以先行緩兵之計。”褚明桀道,“不必從京城出兵,先由駐紮在狹關道的兵隊與大宛對峙,再由文官出面講和。”
“若能勸使大宛退兵便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有狹關道擋着。”
緩兵之計,先禮後兵,又以狹關道上的幾萬兵将作後盾,這就是如今這座朝堂上文臣的嘴臉。
新帝卻往後一仰,像是舒了口氣出來,又是一陣咳嗽之後才悠悠道:“如此,倒是可以彰顯我新朝的風度了。”
“褚少監棄暗投明,不愧有深謀大略,這談判講和之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褚明桀跪下領旨,求的就是這份功績,“微臣必不辱使命。”
底下一片恭惟之聲。
新帝褒獎了褚明桀,卻還沒忘了自己的後路,他慢慢咳了幾聲,重又看向封則。
“鶴循。”
封則稱“是”。
“朕記得,你父親在你兄長出事之後就不曾領過兵了。”
封則的眼神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迅速冷卻下來,他垂眸,薄唇輕輕一抿,在嘴角勾出一個淺淡的弧度,“父親年邁,常年在狹關道的府邸中修養。”
像是寬慰,新帝傾着身子與封則說話,“朕知道你與你父親早些年有過一些龃龉,但如今我朝安定,你父子二人一同為朕效力,該‘同心協力’才好。”
這番話意有所指,封則若是說個“不”字,少不了會被帝王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