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處是血。
長久以來的噩夢,以至于林滿初有的時候會懷疑,異變之後像披着人皮的怪物們,真的能流出那麼多腥黏的血嗎?
眼前一片紅色,暗沉沉地斑駁着,牆壁上、地闆上,還有她的手和臉上。
幹涸而枯竭地流盡。
林滿初漠然地站在堆疊的屍體中央,執着一把鈍鈍的砍柴刀,刀身鏽迹斑駁,殷紅的血液順着刀沿緩緩滑落。
啪嗒、啪嗒……
指尖染着不同人的鮮血,鼻尖腥味翻湧,凝聚成實體一般緊緊地包裹她,無孔不入。
林滿初突然有些想吐。
反胃、惡心,抽離自身的崩潰和詭異的平靜,如此矛盾地雜糅在一起,讓她一瞬間顯出如鬼的病态。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漸次接近。
嘭!!!
門被大力推開,姗姗來遲的施救人員目瞪口呆地看着宛如地獄的室内,在血與屍體之中,蒼白陰郁的女孩無動于衷地站着,執着那把兇器,緩緩看過來。
“這……這……”施救人員罕見地腿抖了。
“林老先生,您看。”他朝身後喚。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走了過來,精神矍铄、步伐穩重,他在無處落腳的門前停住,打量了林滿初一眼。
“看來我們來晚了。”他歎息着說。
施救人員扶着門框,嘴唇顫抖,“……現在怎麼辦?”
老先生沒有答話,反而毫不猶豫地走入房中,踩過斑駁的血泊,走到林滿初面前,目含憐憫地看着她。
“林老先生!!”施救人員什麼也顧不上了,生怕執着長刀的女孩傷害到林文德,焦急地跟上,“您怎麼進來了?!”
林滿初漠然回望,臉上帶着被濺到的血液和碎肉,指尖顫抖,松松握着那把砍柴刀,無機質的漆黑眼睛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文德對施救人員安撫地擺擺手,轉而遞來幹淨的衛生紙,溫和道:“擦擦吧,孩子。”
她一動不動,恍若凝固的雕塑,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眼睫一垂,空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死物。
“唉……真是作孽。”
林文德歎息一聲,收回衛生紙,對身旁的施救人員叮囑:“把她帶回研究所吧。”
“可是,林老先生。”年輕人俯了俯身,神情猶豫,視線飄忽地落到那把血迹斑斑的砍柴刀上,“還是把她交給軍隊管控比較靠譜吧?畢竟……”
畢竟她殺了這麼多人……
“小孫。”林文德十指交叉,淡然自若地笑了笑,“别多想,她隻是在自保而已。”
這就是要保下林滿初的意思了?
年輕人心驚膽戰地“嗯”了聲,萬萬理解不能。
——雖說是自保,可能下狠手殺這麼多異種,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這些異種……”不再理睬年輕人的心思,林文德低下頭,看着一地詭異而殘破的、血液流盡的怪物,依然憐憫,“也帶回去吧,好好将他們安葬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生前不得安甯,死後也不得安甯,現在才是真的解脫啊……”
滿頭白發的老先生低聲喃喃。
林滿初被施救人員戰戰兢兢地鉗住了肩膀,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沒有反抗,在被鉗住的那一瞬間,就手指微松,砍柴刀“桄榔”一聲掉下去,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正要奪過武器的年輕人頓了一下,尴尬地将她推出門。
如骨附蛆的血腥氣終于從鼻尖消失了,自方才起就渾渾噩噩、不知所以的林滿初終于清醒過來。
她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
然而夢是如此的清晰,細節處分毫不差,像是把她刻印在心底的記憶條帶一卷卷地掏出來,在夢境裡複刻。
讓人恐懼而回避。
她掙紮着想要醒來。
“孩子,你是一個有天賦的人。”林文德的聲音在夢中響起,“也許你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緣分……以後就把我當做家人罷,忘掉過去,忘掉一切。”
“……爺爺。”林滿初一怔,嗓音沙啞地喚。
她像是被夢魇纏身,手腳都動彈不得,即使拼盡全力也不能醒來。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明知道是在做夢……
又是林文德的聲音。
“小段想建立一座基地,就在研究所這裡,不如加入我們吧,孩子,加入研究所,我為你尋了個合适的老師。”
他和藹地邀請這個無家可歸的女孩。
那是一切的起源。
“……”林滿初閉了閉眼。
“你好,滿初。”熟悉的聲音終于響起,帶着溫柔的笑意,如清風拂面,“我是華期,是你的老師。”
華期說:“在安蕪基地,我們不會再讓悲劇發生,這是我們的初衷和理念。”
“怎麼樣,要不要加入我們?在這個想要抹殺人類的世界裡,讓我們一起創造一個、獨屬于人類的樂園。”
“……”
“好。”
同曾經一模一樣的回答,在夢境裡回蕩,林滿初恍惚地擡起頭,漆黑眼睛閃爍着磷質的幽火。
記憶條帶不依不饒地在夢裡播放,滋啦作響,帶着久遠的年代感,失落而灰敗。
“做的不錯。”是華期含笑的嗓音。
“學的很快,看來你的确和林老先生說的一樣,很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