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卓鳴忽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感覺。
從心髒深處迸發而出,流經的每一寸肢體感官都被無限放大,漆黑的空間變得沉郁壓抑,叮當的雨聲變得鼓噪難耐,空氣從毛孔上方流淌過,令他顫栗。
憑什麼?
憑什麼他努力做到最好也換不來關心?憑什麼他想要靠近的人,連視線都不願意放在他身上。
憑什麼像顧程言這樣糟踐感情的人,反而能得到溫祈所有的愛?
賀卓鳴胸膛的起伏依舊是平緩的,眼裡卻醞釀着不輸窗外的風暴。
黑暗中,屏幕亮了起來。
紀楓發過來一張截圖給他。
紀楓:不是,搞這麼可憐幹什麼?
紀楓:我跟白家人在一起呢,他們早派人去接了,他自己不走
紀楓:難道故意在博你同情??
紀楓:[震驚]
賀卓鳴忽略他的字,垂眸看圖。
這是白茗安的社交賬号,停電已解決,他在鏡頭前比了個耶。右上角有半個人出鏡,很顯然,也是此人幫他處理好了電路。
賀卓鳴放大看了看,他從圖片無法确定這就是顧程言,但大概率不會有别人。
思考片刻,他轉手,把圖發給了溫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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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祈收到消息,呆愣了好一會兒。
真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他盯着聊天記錄看了半天,最後回複道:好的。
想了想,又加一句:沒關系。
客觀來講,這張圖換任何一個人,都未必能看出那是顧程言。
賀卓鳴應該也是…吧。
不過被他這麼一打岔,那種壓在心頭的陰雲似乎也散去了一些。
溫祈下床去餐廳。
他今晚特意臨時訂了新鮮的食材,但是現在,涼掉的牛肋條肉眼可見質感變差,雞肉蘑菇濃湯也像凝固了一樣,擺放好的刀叉配上滿桌放冷的菜,透出一股怪異來,讓人全無胃口。
而他準備的禮物也靜靜躺在餐桌中間,同食物一樣無人問津。
溫祈垂着眼皮,動作熟練的倒掉已經不能吃的菜,把碗碟放進洗碗機
顧程言曾說過自己再也不會喝醉,但卻在白茗安回來的那天破例,現在想想,那就是一切的開始。
恍惚中,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幾乎是顧程言專屬,裡面也都是他從前的東西,他不在家的時候,溫祈自己很少會進來。
而此刻,溫祈卻仿佛被推着走一般,打開了門。
顧程言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學生時代的東西也不多。放在書架上最醒目的一本,就是學校統一制作的同學錄,白色硬殼紙外皮,很厚,設計也很精美,裡面附了每個班級的畢業照,和所有畢業生的聯系方式,還有專門給他們夾照片的地方。
溫祈以前見過這本相冊,顧程言還給他看過後面的照片。
他記得裡面是沒有白茗安的。
大合照那頁,顧程言的班級三十多人,溫祈一眼就認出了他,還有他旁邊的袁橋。
他又翻到最後,顧程言高中也屬于風雲人物,那些日常的照片裡也有很多他們的身影。
溫祈眼神在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浏覽過,但始終沒有落定。
是因為白茗安高中沒讀完就走了,所以沒有他嗎?
他翻到後一頁,忽然看到了一張照片。
不,不是照片,像是打印出來的紙頁。
上面還是那張畢業照,隻不過在顧程言左邊的位置多了個人,是被人用筆畫上去的,簡筆,很抽象,但溫祈還是猜到了。
果然,翻過來背面,在顧程言的名字旁邊多了三個字,白茗安,是他寫的。
因為沒有他,所以手動把他加進回憶裡。
溫祈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這時,上面傳來“啪嗒”一聲,因為抽走相冊多了空間,所以一個立着的盒子倒了下來。
溫祈伸手取下來,盒子有密碼。
溫祈知道顧程言大部分密碼,所以他挨個試了一下,但都不對。他垂眸看了一會兒,給袁橋發了消息。
溫祈:你還記得白茗安出國是哪天嗎?
袁橋還醒着,很快就說:記得啊
他說了日期,又問嫂子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溫祈看到這個稱呼忽然感到一陣反胃,隻回了句謝謝。
溫祈手指有點抖,他希望是自己是錯的,但很可惜,日期輸入以後,盒子打開了。
裡面是一沓照片。
映入眼簾的第一張,是在美術教室裡,穿着校服的白茗安坐在畫闆前,一手夾着畫筆,一手去接顧程言遞過來的汽水。畫面上兩人都在笑,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
第二張是在操場上,第三張是在教室裡,第四張是在走廊……有時有袁橋,有時甚至連顧程言都沒有,但一定有白茗安。
溫祈的疑惑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沒有白茗安,因為屬于他的回憶被單獨收了起來。
最後一張是在天台上,顧程言和白茗安并排坐在一起,他看向他,眼睛很亮,盛滿了笑意。結婚兩年,溫祈從沒見過那樣溫柔的目光。
那些模模糊糊的、隐隐約約的、隻有猜測的懷疑,在此刻全部成真,化為利刃,将他紮了個對穿。
溫祈心如刀絞。
手機安安靜靜的,顧程言說會議結束後會打給他,距離當時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可能他根本就沒再公司,而是在白茗安的畫室。
過了許久,直到溫祈雙手都變得冰涼,他才按亮屏幕,打開和顧程言的聊天框。
溫祈:你想離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