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祈也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
隻記得到最後腦袋裡一陣陣發麻,視野變得模糊,站都站不穩。
溫祈緩了片刻,直起身。賀卓鳴胸前的衣服被他弄得有點褶皺。
“對不起,你的衣服…”
“沒關系。”賀卓鳴道,“防水的。”
溫祈還真看了兩眼,的确,剛才他哭得那麼兇,也沒留下什麼痕迹。
“好了?”賀卓鳴看着他紅紅的兔子眼睛,“那我進去了,再晚你爸該問了。”
溫祈幾乎是下意識就抓住了他的衣擺。
“我跟你一起。”
等賀卓鳴推開門,溫祈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要說跟賀卓鳴一起?
明明是賀卓鳴跟他一起才對!
但那邊丁海看見賀卓鳴,當即便堆起了個笑容,問他回來了,那模樣乍一看甚至比對溫祈都還要親近些。
賀卓鳴拿着翻身器上前,掀開丁海的被子。
溫祈連忙跟上去,想要幫忙,然而賀卓鳴動作很利索,幾乎是三兩下就放到了丁海的小腿之間,然後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握住翻身器一頭,給他換了個姿勢。
那手法熟練得甚至不像第一次。
溫祈小聲問:“你以前弄過?”
賀卓鳴輕描淡寫:“看護士做過一次。”
丁海說:“程言聰明着呢。”
溫祈嗯了聲:“多謝。”
賀卓鳴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朝溫祈靠近了些。
“跟我不必道謝。”
陽光很和煦,顯得賀卓鳴的眼眸都很亮,他語氣帶着笑意,但那神色間卻有種堪稱笃定的認真,仿佛是真的在許下承諾。
溫祈有一瞬間的恍惚。
“兩位都在?”
護士拿着今日的藥劑和營養餐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新來的,兩人笑眯眯打招呼道:“顧先生,溫先生。”
溫祈悄悄用餘光瞥賀卓鳴,後者神色極為自如。
護士開始給丁海做固定的按摩恢複。
“這翻身器是顧先生剛去拿的那個吧,裝得很專業。”
賀卓鳴點點頭,然後特意朝旁邊看了眼,溫祈覺得那表情帶了點索取誇獎的意味。
後面跟着的小護士就是之前在同溫祈搭話的,她跟着帶教學的同時,視線還會在兩人之間打轉,好奇又帶着興奮。
溫祈想起蔡醫生那天的話,想順帶問問,就在兩人離開時也跟着出了病房。
誰知剛推門,就聽見帶教護士在和新來的小護士說話。
“好嗎?其實未必。”
溫祈心一揪,是丁海的身體狀況出了什麼事?
他正要上前,就聽帶教護士繼續道:“你覺得他倆感情好,但其實顧先生那邊…怎麼說呢,老人在這裡兩年,我們也是最近才見他本人,以前從來都隻有溫先生自己來。”
小護士瞪大眼睛:“啊?可他很上心啊。”
帶教護士就說:“這倒也是。”
小護士忽然呀了一聲:“你說會不會是顧先生之前冷落溫先生,不管他。然後現在溫先生醒悟了要分手,結果顧先生後悔了,又開始關注他,然後追妻火葬場…”
帶教護士無語:“以後上班不許看小說。”
小護士停下:“我沒…诶,溫先生?”
溫祈跟在後面,思路被她倆一打岔,甚至都有點忘了最開始想說什麼。
他本來有點尴尬,但見小護士一直張着嘴,似乎更加尴尬不知所措了,反倒覺得有點好笑。
溫祈重新組織語言:“關于我父親現在的心髒狀況,有點事想咨詢。”
帶教護士點頭:“您說。”
丁海平時的确會有一些胸悶胸痛的情況,比較好緩解,但也需要持續觀察。
溫祈表示知道了。
兩人談話時,小護士就耷拉着腦袋退到後面。最後帶教護士看她一眼,對溫祈說:“新來的不懂事,我回去讓她寫檢查。”
溫祈說沒關系。
後勤和護理有許多員工都隻是普通家庭,對這裡住的人隻有大緻的概念,不認識顧程言,看到跟溫祈一起的就默認是他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溫祈。
剛才那一瞬間他腦袋像是鏽住了,連一句最簡單的他不是顧程言都沒能說出來。
可就算跟她們解釋了,還要不要跟丁海解釋?跟丁海又該怎麼說?
溫祈想不好,索性擺爛。
回到病房裡,賀卓鳴正在吃另外那四分之三的辣子雞面。
丁海在旁邊,一個勁勸他多吃。
溫祈簡直瞠目結舌。
賀卓鳴上次給他訂了酒店餐,他才知道賀卓鳴在那的食材供應是有标準的,甚至配有專門的廚師和廚具。然而此刻,他捧着塑料打包盒,正在吃一份街邊小館的面。
“吃得慣。”賀卓鳴說,“小祈偶爾在家也會做。”
溫祈瞪過去,賀卓鳴就歪了下頭,似乎在問說的不對嗎。
他玩了文字遊戲,隻說溫祈會做,又沒說做給他吃。
溫祈:……
吃完以後,丁海似乎想留他們打牌,眼見賀卓鳴還真要答應,溫祈一把拉住他:“爸,我們今天還有事,他…也是。”
丁海說趕緊說:“忙了不用來,别耽誤你。”
賀卓鳴低頭看了眼挽在小臂的手,笑容有點意味深長:“應該的,伴侶本來就需要承擔這些。”
溫祈已經别過頭,甚至有點難以跟他對視。
丁海道:“這醫院,還有這些藥,機器,都已經花不少了!”
賀卓鳴:“您這是什麼話,又不是利益交換,哪能付完錢就不管?就算為了溫祈,至少也該來看看的。”
丁海頂着一張憨厚的笑臉,連聲道:“好好,真好。”
離開病房後,兩人一直走到電梯。
溫祈用力甩開他,做了個深呼吸:“你有什麼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