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回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
赢不染次日清晨便離開了,昭國軍政全然交給卓長钰,隻要他想,甚至能夠立地登基稱帝。
這是何等的信任。
最近系統那邊應該是好過了些,卓長钰能感覺到,那股子壓在身上的力量減弱了不少,他清醒的時間也從每日不到一個時辰漲到了三四個時辰,處理政務是夠用了。
赢不染在外時常有捷報傳來,那小國識時務,如今天氣惡劣,他們本就難以為繼,與其負隅頑抗進行拼殺,不如俯首稱臣背靠昭國這顆大樹熬過眼下的難關,也免得臣民受難。
昭國的王旗插在那小國之時,劇情更改度卻沒有任何變化。
這個小國太小太弱,它對劇情的影響力甚至達不到百分之一,無法撼動那進度條。
赢不染在外,他不知道系統的存在,不知道其後的彎彎繞繞,卻憑着那天的一段對話,馬不停蹄的帶着部隊繼續征伐。
随着一座座城池被打下來,那進度條終于緩慢的跳動。
【當前劇情修改度已上升為70%】
系統也感到驚奇,黑色加粗加大的字體脫離載體漂浮在半空,繞着卓長钰轉了好多圈,數據構成的腦子一時之間加載不出什麼誇贊的話,隻能囑托道:
【宿主,接下來一段時間我要去和劇情做戰鬥,在你身上的保護能量會大大減弱,你可能會出現失明耳聾吐血等一系列情況,但不要擔心,雖然又慘又痛,但是不會死的。】
他說完,似乎也覺得這樣的發言還是不太好,腦子轉了又轉,隻能道:【一切都會好的。】
那天之後,又開始下雪,但與之前不同,這次隻是星星點點的小雪花,不成氣候,就好像是氣急敗壞之後最後能撒的一點潑。
卓長钰又陷入昏迷。
夢中光怪陸離,恍然不在人間。
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原本的劇情,看見自己病骨支離躺在長甯的床榻上,着一身帝王服飾的任懷安趴在床邊,穿着銀甲的段從文守在屋外。
他死在那個冬夜,赢不染死在另一個冬夜。
昭國陷入内亂,赢不染被刺身亡,冰涼的屍身倒在龍椅之上,手中的長刀掉落在地,巍峨的宮殿被人一把火燒了個幹淨,百年昭都化作泡影,前塵盡散。
坤儀陷落,并入長甯版圖,任懷安登基那日,萬裡無雲,日光下,衆生面目空洞如傀儡,蒼穹之上顯現出模糊的五官,祂張揚獰笑,吞噬一切。
一切歸入塵埃。
那是系統到來之前,是赢不染的前世,是卓長钰沒走的另一條路。
蒼天耳聾眼瞎。
衆生卑如傀儡。
卓長钰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了,身上沉疴盡消,整個人比以前精神多了。
還不等他繼續思考,就被一直守在床榻邊的人撲了個滿懷,赢不染雙臂緊緊锢在卓長钰身上,力道大的恨不得将他融進自己骨血當中去。
“卓長钰……”
聽見這沙啞的聲音,卓長钰睫毛顫了顫,擡手回抱住赢不染,他張口想說話,隻可惜太久未曾使用過的嗓子幹澀的很,好半天也吐不出個有用的音節。
好在赢不染的嘴巴還是能用的,還向他簡短的叙述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他前後攻下了二十七座城池,其中還有一個小國見昭國勢大,主動遞上國書尋求庇護,現已經并入昭國版圖,短短幾個月過去,昭國的領地已經多出了原本的三成不止。
如此勢頭,就連那些阻攔他出兵的臣子都閉嘴沒話了。
他本還想繼續來着,卻得到王宮烏黎衛傳來的消息,得知卓長钰不省人事後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如今守在這裡也有三日了。
赢不染溫情了沒多久,忽然将人松開,擡手抓緊卓長钰的衣領,咬牙道:“卓長钰,你又騙孤。”
卓長钰仍舊是說不出來話的柔弱姿态,但赢不染的怒火已經戰勝了心疼,每一巴掌招呼在他臉上都是那濃厚的情意在支撐,卓長钰隻是笑,眼神卻凝視在赢不染眼中的血絲上,這是幾天幾夜都沒休息好才會出現的模樣。
“你說等孤回來,可是孤回來你都快入土了!”
天知道赢不染日夜兼程的趕回來,結果看見床榻上那比紙還要薄的人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卓長钰終于擠出幾個字:“大王寬心……”
“少給孤嬉皮笑臉的!”赢不染罵了一句,又認命的為他蓋好被子,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最後隻能憋出一句:“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費盡心機将人弄來,自己将人折磨一番,給人折騰的進氣多出氣少後又巴巴的找醫者醫者,結果弄得數年分隔,到死也不再見。
前世那幾天的孽債,不知道要用什麼東西來償還。
赢不染罵完,又去接了溫水過來喂卓長钰飲下,随後才命人去請大夫,等他再回來時卓長钰已經靠坐在床頭,臉上有了幾分精神,正望着他淺笑。
“就知道嬉皮笑臉。”
赢不染仍舊是沒好脾氣的模樣,人卻坐在床邊,将卓長钰的手攥的緊緊的,力道大到卓長钰都感覺到幾分疼痛,卻沒有喊停。
卓長钰動了動唇,隻吐出幾個字:“你辛苦了。”
“這算哪門子的苦,孤吃過的苦可比這多。”
赢不染出生時就帶着這樣一雙眼睛,被父王視為不祥,少年困頓,受盡淩辱,蟄伏十幾年才成功上位,殺幹淨一衆兄弟姐妹自己上位,這短短幾個月又算得了什麼?
卓長钰知曉他大概的過去,便也沒說什麼,隻是輕輕撓着赢不染的手心,直到對方惱羞的将他甩開才算完。
卓長钰心情極好,複而又将掌心追了過去,赢不染甩了兩下沒甩開,心裡又受用的很,便也由着他了。
卓長钰揉了兩把,随後将赢不染的指尖搭在自己脈搏上,道:“大王摸摸。”
都是習武之人,即便不精通醫術,但對脈搏強弱總還是一知半解的,若說昨夜卓長钰是個快死的病秧子,那如今就是能一口氣犁完五十畝地都不用歇口氣的牲口。
前後反差之大,令人心驚。
赢不染神色微變,一時之間臉上神色變幻莫測,卓長钰倒也瞧不出高興來。
“大王?”
卓長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嗓子雖然仍舊有幾分沙啞,但說話已經不妨事了:“怎的不說話?”
赢不染忽地站起身,在屋子走了兩圈,手一會掐在腰上一會撫上頭發,竟是不知道如何擺放手腳才好了。
他在卓長钰的目光中轉悠了半天,最後說:“孤還有事,你好好休息,孤晚上再來看你。”
語罷,便逃也似的走了。
他走後不久,任懷安便來了。
一别多日,任懷安也瘦了不少,眉眼間再不見從前的悠閑灑脫,多了幾分愁容,卻也有些成人的樣子了。
“兄長。”任懷安行了一禮才到床邊凳子上坐下,關切的望着卓長钰:“一别多日,再見不想竟是如此模樣。兄長病了這些日子,我實在憂心。”
卓長钰道:“我身子無事。”
“無事便好。”
任懷安骨子裡還是那個隻想打馬遊街的少年人,悶了這些日子也悶壞了,總算找到個人說話可是止不住話頭。
他思及剛在殿外遇見的人,試探性的張口道:“兄長與昭王……”
“我心悅他。”
卓長钰沒有半分躲閃避諱,他不樂意在赢不染面前直白張口,是怕對方嚣張過了頭,卻并不反感在别人面前展露對他的喜歡。
任懷安雙眸睜大,脫口而出:“可你們都是男子啊。”
卓長钰停頓片刻,這才想起來因為他的攪局,許多發生在任懷安和段從文之間的事情都遭到了破壞,如今的任懷安怕是還沒和任懷安互通心意呢。
任懷安說完也意識到了自己失态,不好意思的笑笑,找補道:“昭王待兄長也是看重的,這些日子我待在京中,還聽聞昭王為兄長的病情日夜難眠,常常燒香拜佛呢。”
赢不染,拜佛?
還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卓長钰心底有一處松松軟軟,眉眼也跟着柔了幾分,他穩定心緒,又道:“其實,我還有一事相求。”
“兄長但說無妨。”
“我想請段公子棄武從文,還請你幫我說說。”
昔日段從文本就是謀士出身,并不喜歡舞刀弄棒,第一次拿起劍是斬殺襲擊任懷安的刺客,第一次領兵是為了報長甯的仇。
若是天下安定,無他用武之地,自是願意放下刀兵,捧起書卷的。
任懷安一愣:“為何?”
“你隻去說,他若是不願也不必強求。”
送走任懷安,卓長钰靠在窗邊,望着外邊還未完全融化的積雪,很輕的笑了聲。
若是身為主角之一的段從文做不成将軍了,算不算一個重大的劇情轉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