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
這兩個字一出,水杉即刻如雷擊般僵在原地,像是有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她脖子,生生将她的臉憋得通紅。
宋明珠怕真出什麼事,忙上前幾步用力拍了下水杉的背。
“嗬!”
水杉從過往苦痛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張開嘴巴大口呼吸,右手緊緊捂着胸口,“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小姐的名字了。”
宋明珠一默,她看水杉聽見麗娘名字後反應如此之大,還以為水杉早已經決定抛掉過去,迎接新生活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混淆皇室血脈一事太大,沒人能抗着這件事長達數年之久。
但水杉這一聲“小姐”叫出來,宋明珠已然明白水杉的心意。
宋明珠跟着水杉一同至塌上坐着,開口道:“我也以為,她現在的稱呼,隻會是娘娘。”
“娘娘?呵!”水杉的嘴角揚起一抹極為嘲諷的笑,“如果不是他們被錢财權勢迷了眼,我家小姐現在該是夫人!才不會是那吃人後宮裡的娘娘!”
“為着一聲娘娘,小姐再不是小姐了。”
宋明珠不是鞏固家族勢力的棋子,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切實感受到深宮的刀光劍影,綿裡藏針。
但她大抵能想象到,身處後宮的女子可沒有鬥不過就歸隐山裡的選項,她們的天地隻有那四四方方的宮殿,直到死都有可能逃不出去。
思及此,宋明珠才明白過來方才水杉的反應為何會那麼大,她與謝蘊來自京城,承載了麗娘和水杉所有苦難的京城。
謝蘊也猜到了水杉對他們的防備,直接開口将他們二人的來意說明:“麗娘的女兒死了,被範诘的兒子殺的。”
謝蘊的話極為簡潔明了,但裡頭包含的信息量卻極大。
他向水杉說明,當初換子一事他們已經知曉,而且你家小姐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已死,是被你們親手送上皇子之位的人殺死的。
水杉離京這些年雖一直在外遊曆,也經曆過大大小小不少事,可當初那些年在京城的經曆早被她刻意遺忘,因此今日乍一聽到往事實在心緒難平,連同平日裡的冷靜機敏也再維持不住。
如若是平常的她,早就從謝蘊的話裡窺得真相,可現在的她仿佛隻聽見了謝蘊說的前幾個字,小聲念叨着,“小姐的女兒?!小姐的女兒,還活着!我以為,她在十二歲那年就死了……”
水杉再度陷在回憶裡,謝蘊和宋明珠無法,隻能嘗試從她的隻言片語中了解那段曆史。
“小姐懷孕的時候已經被那四方的宮殿吞了,她的神智總不穩定,一會兒撫摸着自己的肚子說小寶寶快點長大,母親給你做最好吃的酥酪;一會兒又說皇子,一定是皇子,等我生出皇子,我就能爬到妃位,我要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去死!”
說到這裡,水杉鼻子一酸,哽咽着道:“小姐原不是這樣的人,雖說她進宮前日子也不怎麼好,日日都要做繡活補貼家用,但小姐那會兒是開心的。在結識範诘後,小姐還偷偷給自己繡過蓋頭。”
“隻可惜,小姐沒錢買紅布,隻能将各種顔色的碎布拼一塊蓋頭出來。可小姐不嫌棄,還私下裡蓋上,問我好不好看。”
“我說好看,等到小姐成親那日,蓋上紅蓋頭,會更好看。”
“可是,小姐到死都沒蓋過紅蓋頭”
宋明珠聽得心裡一抽一抽地疼,她從不肯細想麗娘在宮裡過着什麼樣的日子,沒有娘家支持,沒有心機手段,隻有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美貌。
她起身給默默流淚的水杉遞杯茶,将話題岔開。
“當年換子一事的真相仍未揭開,範诘之子怕真相敗露,搶先一步将麗娘的女兒殺害。”宋明珠強硬地撕開水杉的回憶,将血淋淋的現實昭示在她面前,“我們需要你進宮戳穿範诘之子的身份。”
水杉這才如夢初醒,“小姐的女兒被範诘的兒子殺了!!!”
這次,她的反應比聽到麗娘的名字時還要大,臉上滿是憎惡和仇恨,“我就知道,範诘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兒子又能是什麼好人!小姐已經入宮,他也已然娶妻,兩相安好便罷了,偏偏他非要在每年的除夕宴上跟他妻子彰顯什麼相敬如賓,琴瑟和鳴來吸引小姐的注意,小姐越傷心他演的越歡,若非他一直刺激小姐,小姐估計也不會那麼快被逼瘋。”
“我假死出宮後在範府門前蹲守了近半年,範诘跟他妻子根本就是貌合神離,除夕宴上的一切都是他專門演出來刺小姐心的!”
宋明珠聞言眉頭一跳,聽水杉這意思,麗娘當初徹底被仇恨吞噬還有範诘的推波助瀾,雖然這可能不是範诘的本意,但他确實加快了麗娘心理崩塌的速度。
許是對範诘的恨意太濃,水杉竟漸漸從過往的悲痛中走了出來,眼裡都是對複仇的渴望,“我可以進宮,我要範诘的兒子陪葬!”
水杉答應地太快,以至于宋明珠都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後才問出一句:“即便你也要死?”
水杉動作一頓,而後堅定地重複道:“我隻要範诘的兒子死。”
事情進展地異常順利,讓宋明珠和謝蘊都有些手足無措,他們原以為要威逼利誘一陣,特意留出了三四天時間,現在一個時辰還沒到就已經完成了。
宋明珠撓撓臉頰,既然時間充裕,那不如多了解些過去的事,“你們當初為什麼要選擇範诘的兒子?”
水杉扯了下嘴角,語氣冷淡,“還不是範诘自己提議的,說什麼用他的孩子安全。我看他就是想讓自己的血脈進皇家玉碟,雖然這事不能正大光明地說出去,但我不信每每聽見四皇子的名号時他不會在私底下嚣張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