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狐疑地看了看他的工具包,但還是出于禮貌去廚房給他拿了瓶礦泉水。結果一進屋,看見這山炮正在……吃網線!
樊星:?
盛赫咺:……
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樊星确定剛才看見這山炮在舔網線,場面過于荒誕,不知道此刻該有什麼表情。他想了一下如果換了曦凝、時雨他們,這會兒應該是什麼表情。然而瞬間否定了這個想法,别人應該不會遇到這種抓馬劇情。假裝沒看見吧,于是就面無表情地把水遞過去。
手指白皙纖長,骨節清晰漂亮,礦泉水澄澈透明。這種拍出來可以當頭像的美好畫面,旁邊是個舔網線的山炮。空氣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令人窒息的尴尬氣息縱橫交錯,編織成一個滑稽的籠子,把盛赫咺扣在裡面。
盛赫咺看向樊星,後者微微蹙眉,目光看起來有點悲天憫人,仿佛在說:喝點水,别噎着。
“咳……” 盛赫咺噎了一下,他想解釋,因為你沒連路由器,我也沒有工具,隻能把線掐斷,通過線芯的微弱電流感來判斷它通不通。一般沒人這麼做,畢竟舔網線也太奇怪了。而且,誰家正經維修工來維修不帶工具啊......
“這個線路不通,得查一下後台情況”盛赫咺放棄了解釋,心說隻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摸出手機,找出那張截圖,圖片截的很有水平,一大段沒用的備注信息,卻沒截到用戶ID。
用戶ID是一串數字,可以通過ID 在系統裡快速查詢用戶後台情況。
盛赫咺厚着臉皮問道:“您知道您家Id号麼?”
樊星報了串數字。
盛赫咺拿着手機盯了三秒歎了口氣——問ID有個毛線用!他京州工号權限太高,停職當天就被禁用了,茶州工号還沒下來呢,登錄不了還查個毛線!他尴尬了三秒,果斷打給顔超。然而電話響了一聲,被對方挂斷,再打又挂。
“額......可能要稍等一會兒”盛赫咺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那等吧”樊星并沒有責怪的意思,當然也沒想跟他聊天緩解尴尬,而是随手抽了本書,坐在一邊翻起來。
“不好意思啊”盛赫咺看樊星似乎不太想說話,也沒過多解釋,隻是客客氣氣地表示了歉意。
在京州,盛赫咺主要工作是編程,入戶維修方面的實踐不多。但實習時也下過一線,這些活兒對他來說手到擒來。可惜今天沒有工具,顯得他像個智障。
樊星低頭翻着書,額前細碎的劉海兒柔軟地垂下。垂目的樣子,顯得側臉更為流暢柔和。他睫毛很長,細小絨羽般輕微動着,看的人心裡癢癢的。側頸清瘦的線條優雅而性感,精雕細琢的鎖骨似乎帶着神秘的藝術氣息,誘人探索……
7月天炎熱難耐,不知是口幹舌燥還是掩飾尴尬,盛赫咺擰開瓶蓋灌了兩口。
這樣是違規的,工作人員上門維修時不可以拿用戶的東西,喝用戶的水也不行。盛赫咺又趕緊給顔超打了個電話,這次很快接通了。
“超哥,1309線路不通啊,你查一下id...”
“不用查了,現在通了”顔超忙夠嗆,氣喘籲籲地罵道: “擦!安裝組那幫孫子上午新裝一戶,onu沒口兒了,想把07那戶到期不續的口先用上,結果這傻逼拔錯了,把09給拔了……我給接回去了,你試試吧”
WTF?盛赫咺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還特喵可以這樣?沒端口,你申請加設備呀,拔人家線幹什麼?哦,對,周末申請不了......
“行吧,我解釋一下”盛赫咺挂完電話,樊星正擡頭,面無表情地看着盛赫咺,仿佛在說,請開始你的表演。
盛赫咺:“……”
“剛才我聯系同事,在機櫃端處理了,現在可以用了......”盛赫咺知道自己現在像個初入職場的菜鳥,看起來十分廢物。
樊星揚了揚下巴,示意盛赫咺看看那段已經被扒皮并且被舔過的網線,意思是,你确定這線能用?
“啊啊...不好意思,我重新掐個水晶頭”
得,這回顯得更傻了!
盛赫咺都沒好意思看樊星關門時候的表情,等上了電梯,門關上之後才深深地呼了口氣。出師不利,在新崗位第一個用戶面前就表現的如此不專業。不過盛赫咺測試網絡時,看到了樊星播放器播了一半的歌。想到這,他輕輕笑了一下,萌生出一點微不可察的小心思。
樊星盯着屏幕半天也沒有敲出一個字,看到網線就腦海裡全是剛才那個山炮!像是腦子自己剪輯了一遍剛才的情景:高大帥氣的維修工,随意拎着工具包,修長的身形,幹淨的聲音,爽朗的笑容,然後下一秒一個反轉,他像狗子啃骨頭一樣,津津有味地吃着網線……
“嗤——”
筆記本因為長時間沒有操作而黑屏待機,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臉。看上去輕松愉悅,笑起來格外漂亮。
樊星愣了一下,然後對着屏幕又笑了笑。和剛才不一樣,僵硬呆闆不好看。
為什麼那山炮笑起來那麼好看呢,顯得和煦又真誠,眼睛尤為動人。他明明那麼傻,眼裡卻閃着光。
盛赫咺出了單元門,看見顔超在對面小涼亭的長椅上整理着工具包,熱得直抹汗。
“超哥”盛赫咺叫他一聲,也過去長椅邊坐下,幫他一起捋網線。
“小盛啊,這片兒情況也就這樣”顔超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原本你剛來,可以分點輕松的活兒先适應,但咱這兒吧,最近确實人手不夠,當是鍛煉你……當然工号還沒下呢,你要是不願意也可以再談”
“沒事超哥,這不挺好麼,早晚都一樣幹活兒,再說我挺适應啊”盛赫咺嬉笑着,他好像天生就沒有愁事兒,總是笑得桃花燦爛。
這話如果換個人說,就很像卑微社畜逆來順受的違心話。但顔超看着盛赫咺的樣子,大大方方,敞敞亮亮,有自信還賊真誠。這小夥兒行啊,能處!
跑了一天小區,晚上顔超說什麼也要安排盛赫咺吃飯。招呼了他們組幾個人,也是相互認識了一下,對于新成員的到來表示一下歡迎。
顔超有點喝多了,掏心掏肺地說了挺多。也就是盛赫咺情商在線,來來回回幾句玩笑就跟大家打成一片,要不然以顔超過于重視的态度,真是有點捧殺了。這大哥是憨厚實在的好人,可帶團隊不是人好就行了。不過盛赫咺也不在意,對他來說,這些都不難應付,隻要他願意,混在任何團隊都能如魚得水。
和隊友們一起吃飯鬧到了11點多,回家之後盛赫咺依然堅持出去夜跑半小時。洗了澡已經快1點了他還沒困,拿着手機陷進沙發裡,搜索了一首曲子。
手機裡傳出銅管樂器,笛子的聲音和帶有宗教色彩的鐘聲——這是他今天在樊星的播放器裡看到的。那個歌手有着與衆不同的取向,詭秘陰郁卻令人深陷的獨特魅力,和以毒攻毒般的神奇治愈性。
那是個愛麗絲兔子洞一樣,帶着誘人魔力的深淵,深淵之下有一個瑰麗的世界,他想跳進去看看。
樊星最近睡眠質量很不好,以緻于常常在入睡前出現幻覺。
他從小被家人忽視,甚至敵視,自幼缺乏安全感,那些莫名的幻覺一直伴随着他。大概5歲,也許更小的時候,他在半睡半醒間感覺到天花闆上的燈突然變得異常巨大,似乎快要壓下來。他伸手去擋,發現手指也變得巨大,驚恐之下跳起來哭鬧。家人以為他做噩夢,試圖叫醒,然而家人的聲音中,混雜着他無法形容的恐怖聲響,如同怪獸啃食獵物骨頭般的聲音,又像指甲刮玻璃。他在極端的恐懼之下尖叫掙紮,卻無法清醒過來。
後來再長大一些,恥于表現對噩夢的恐懼,慢慢适應了與之共存。他害怕,但默不作聲。然而孩子的自控能力畢竟有限,小學三年級學校參觀科技館,紀錄片裡木星突然出現時,他毫無防備地被恐懼擊中,突然瘋了一樣失控尖叫。原本他性格内向,常被排斥和孤立。發生這件事之後,就變得更加陰郁自閉。
直到現在,還會時常在半睡半醒間出現幻覺,有時是身邊的物體變得異常巨大,比如一支筆可以像一座通天塔那樣大。甚至自己的手指,耳朵,也變得像巨型天體。無法形容究竟有多大,壓迫感令人喘不過氣。有時是周圍的空間扭曲或是身邊的物體變得非常遠,床邊的椅子像是被拉到了地平線甚至更遠,周圍空曠的吓人。有時是海上巨輪卷起震耳欲聾的風浪迎面撞來,瀕臨死亡的海洋生物發出凄涼的叫聲,翻湧起來不明魚類的屍體帶着腐朽氣息……有時甚至在清醒的白天,不經意看見巨大的物體都會感到恐懼,壓抑的喘不過氣。
可是今天不同,他很快就睡着了,還做了個不壞的夢。
他遍體鱗傷,在荒原被萬千猛獸撕咬,傷的太重了幾乎站不起來。絕望席卷全身,荒原瞬間變成了冰天雪地,寒冷刺骨,猛獸成了冰雕,瞬間萬籁俱寂。時間好像停止了,寒冷卻令人窒息,他全身凍的劇痛難忍,想趕快死去。不遠處傳來小孩子的笑聲,那孩子沒心沒肺地朝他走近,手裡攥着一根樹棍,比比劃劃的,好像叫他起來一起玩兒。他看不清孩子的五官,隻是模糊感覺到他在笑,笑着笑着變成一個毛茸茸的大狗,屁颠屁颠跑過來,在他身邊趴下,感覺柔軟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