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抵達醫院後,霍北辰在門口接他,雖然身上綁着繃帶,單看着恢複情況不錯,見到沈落後,還伸手抱了他一下。
王潇站在一米遠的地方,心不在焉的擡頭看了看天。
兩人關系确定後,已經不避諱做這些親昵動作,但沈落還是有些不喜歡,臉上洇了層紅。
“許教授呢?”沈落退開了些,與霍北辰并肩,“怎麼約在醫院呢?”
霍北辰說:“本來是安排在外面的,但我想陪着你,醫生又不準我出院,所以隻能在這兒了。”
不需要解釋太多,沈落心裡淌過一絲暖意:“嗯,那麻煩你陪着我了。”
霍北辰歪頭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樂意至極。”
兩人相視一笑,接着,霍北辰帶他和王潇往頂樓花園去。
頂樓花園修建的很漂亮,花草打理的井井有條,中心還有一個休息庭院,庭院中擺了長桌和椅子。
許庭坐在長桌,手裡拿着一沓厚厚的文書,正低頭翻看着,見沈落趕了過來,便合上了資料,朝他揮了揮手。
沈落頓了頓,他目光落在許庭手裡那份資料上,不知道為何,他直接那就是當年的案子真相。
霍北辰輕推了沈落一下,沈落這才緩了緩情緒,邁着堅定的步子走了過去:“許教授。”
霍北辰和王潇也跟許庭打了招呼,許庭請三人落座。
沈落坐在長桌一側靠近許庭的位置,許庭目光慈善的看着他:“沈律師,願意跟我聊幾分鐘嗎?”
“您叫我沈落吧。”沈落眉眼乖順,以敬重長輩的聲調輕聲詢問,“我可以喊您一聲師公嗎?”
許庭微微愣了愣,随後握着沈落的手欣慰一笑:“你要是願意,我當然求之不得,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光彥。”
聽到父親的名字,沈落喉頭發酸:“師公,我很慚愧,關于父親的事情,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您知道的對嗎?”
許庭拍了拍他的後背,像安撫也像是疼惜:“孩子,其實那天北辰叫我去育才中學,我就知道,這件事遲早都是要公之于衆的。”
沈落猛地擡眸,與坐在他身側的霍北辰對視一眼。
霍北辰似乎早有準備,在桌底下輕輕握住他的手:“我請許教授來,就是為了解開當年的秘密。”
沈落喉頭微動,顫聲問:“我父親當年的車禍,是意外嗎?”
這麼多年,他執着的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真相。
可許庭卻歎了口氣,良久才搖了搖頭:“不是,那場車禍,确實是意外。”
沈落久積于心的疑惑終是塵埃落定,可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沈落有些不懂,他明明記得,那天王俊濤的養父一直在忏悔,說是他害了自己的父母,如果真的是意外,那這些忏悔又是對誰的?
許庭當然知道沈落難以接受,可這就是事實。
他拍了拍沈落的肩,安慰道:“單從事故來看,那場車禍确實是意外,事故鑒定報告和司法鑒定結果我看了無數次,沒有問題。”
不過,許庭又說:“可如果沒有那起錯案,事情也許不會走到這一步。”
沈落目光微動,迫切想要知道前因後果:“什麼錯案?”
而此時,還有另一個人比他情緒更激動,那便是坐在霍北辰身側的王潇。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王潇仿佛一直壓抑着某種情緒,此刻更是顫顫巍巍站起身,眼眶泛紅,眼淚已經控制不住流下來。
“許教授,”王潇一字一句問,“是二十一年前,廢棄的育才中學發生的強/奸支教女老師案嗎?”
此話一出,許庭和沈落都驚住了。
許庭根本沒想到,居然有人比他更早的說出了這個案子。
許庭盯着王潇,将信将疑的問:“孩子,你怎麼會知道?”
果然如此,王潇腳下一軟,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沈落想要起身卻被霍北辰攔住,全場隻有他氣定神閑:“王律師,我知道你很激動,但請先聽許教授說完。”
王潇咬緊嘴唇,将所有情緒咽了下去。
許庭隐約感知到了什麼,他長歎一聲道:“看來,這就是宿命啊。”
接着,許庭将當年發生的這起案子事無巨細的道來。
二十一前,沈光彥、王平山和管斌是政法系風頭最盛的鐵三角,三人在許庭門下,代理了很多大案要案,也是霍氏集團的法律顧問團隊。霍氏集團當時正在大力開發房地産,為了獲得政府投資,啟動了育才系公益學校的投建,南城育才中學便是第一所。
當年,首都下來一批支教隊伍,本意是希望南北教育系統相互探讨先進教育理念,所以派來的教師隊伍都是高素質人才,而隊伍中一位叫做王若涵的女教師,被分派到了育才中學。王若涵當年才二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氣質出衆,被派到育才中學後,工作積極上進,很受當時學校領導的器重。
第二年,育才中學舉辦了政企校的合作項目宣傳會,王若涵被選派為教師代表接待政府官員和企業方,正是那場接待,徹底改變了王若涵的命運。
那次活動聲勢浩大,無論是政府還是教育界企業家,都得到了更好的宣傳,可唯一意外的是,三天的會議結束後,王若涵出事了。
在育才中學的教學樓裡,她被強/奸了,而嫌疑人卻沒留下任何證據。
事情發生後,學校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政府和企業投資,便隐瞞了下來,霍氏集團作為育才中學的開發商,更是不可能讓這件事流傳出去,于是幾方勢力之下,案子被強壓下來。
王若涵那之後,精神開始不太正常。
本來3年的支教期,提前結束,校方以王若涵承受不了教學壓力為借口,要将人送回首都,可這個時候,卻忽然發生了新的狀況。
王若涵懷孕了。
一旦莫名其妙懷孕,支教團隊那邊自然是要追究的,所以便報了案,将那天參會的相關人一并作為嫌疑人告了。
可王若涵情況越來越糟糕,警方沒辦法錄口供,學校監控全部調查,都沒有發現可疑人員,這件事陷入無法抗争的困局。
這件事輿論影響很大,政府給了壓力,霍政那邊為了盡快平息輿論,便讓當時的法律團隊接受這個案子。
也就是沈光彥、王平山和管斌三人。
矛盾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王平山和管斌打這種案子很有經驗,找了王若涵平時接觸的一些男同事,故意制造一些輿論,說王若涵生活不檢點,所謂的強/奸案純屬子虛烏有。
而沈光彥卻根本不同意這種處理方式,他堅持要跟警方配合,查清楚真正的兇手。
兩方立場不同,三人也逐漸心生嫌隙,但案件最後還是因為證據不足沒有立案。
而王若涵卻莫名奇妙消失了,監控查到她一個人從醫院跑了出去,之後便了無蹤迹,警察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有任何線索。
所有人都以為,王若涵大抵是受不了刺激,選擇了極端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随着王若涵的消失,這件懸案徹底被封存起來。
可一年之後,沈光彥卻意外收到消息,王若涵離開後并沒有自殺,肚子裡那個孩子也沒有拿掉,而是生了下來。
事情忽然有了轉機,沈光彥立刻去找王平山和管斌,希望重啟當年案件的調查。
隻要找到王若涵和她的孩子,有了血液,就可以通過DNA鑒定找到孩子生物學父親,就能查清當年的案件。
沈光彥本以為,兩人當初那麼做是迫于壓力,隻要有了證據,他們的想法始終會是一緻的,那是他們政法人一輩子追求的真理。
可直到他站在兩人面前,無比激動的說了自己的想法,而王平山和管斌卻無動于衷,甚至勸他不要多管閑事,這件事到此為止時,沈光彥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王平山和管斌,心中的天平早已失衡,他們選擇了權勢和地位,也許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
唯獨,失了追求正義公正的信念。
沈光彥離開之後,并沒有放棄,既然無法勸服王平山和管斌,他隻能去找霍政。
霍氏集團一年的時間擴建了三所育才中學,學校口碑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舊案被翻出來,沈光彥多少有些談判的意思。
可正是這一次談判,讓沈光彥丢了性命。
那天,沈光彥跟霍政約好,在南城大劇院門口見面,胡薇擔心沈光彥,執意要跟他一起來南城。
結果就在大劇院門口,沈光彥和胡薇雙雙喪命。
一切都因沈光彥的意外戛然而止,司機認罪認罰,霍政也給了沈家一大筆賠償。
而關于那段錄音,許庭翻開手中的卷宗,長歎一聲:“其實這段錄音,當年在卷宗裡是有的,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沈落猛地驚顫,難以置信道:“是誰?”
許庭搖搖頭,目光卻落在王潇身上:“我不知道是誰,但我直到看到她才想明白,是為什麼?”
事已至此,那個呼之欲出的真相,似乎已經在沈落腦海中初見雛形。
他目光跟了過去,卻見到王潇早已捂着嘴泣不成聲。
沈落從沒意識到,這件事原來會跟王潇有關,也從未見過王潇如此痛苦無助的一面。
她聲音輕顫,像是一碰就碎,将隐藏了二十年的真相坦白于人前。
“因為,我就是那個意外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