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钰在淩蘇杭之前先開了口,“小杭啊,接下來我要說的話……隻是想跟你商量,沒有其他意思,咱們娘倆這關系也不藏着掖着,說點掏心窩子的話。”
淩蘇杭心頭一顫,強撐着露出一個笑臉:“钰姨,您說。”
“王小姐的性子你可能隻大概聽說一些,我比你了解得更多,那是相當驕蠻,現在她态度還行,但我怕時間久了她會傷害你……小杭,你前段時間不是說想去英國學醫,要不咱們先出去避避風頭?”
淩蘇杭感覺喉嚨有些幹,“可是永成哥哥……”
甯钰抓住她的手拍了拍,“他就顧自己開心,我了解你,你要是自己沒有這個想法當時就不會提。”
淩蘇杭看着甯钰說不出話來,她明明知道自己和穆永成已經……
甯钰歎一口氣,“現如今的杭城,王家說一不二,誰能忤逆?永成在王将軍麾下,刀劍無眼,你說要是……”
“永成哥哥這麼厲害,他說大不了他不在王家軍幹,另尋出路。”
甯钰臉上有了哀愁,“那就隻能一大家子離開杭城另謀生路了。咱們這宅子還是穆家先祖最鼎盛時置下、傳下來的,再敗落的時候都沒有賣,交到我跟你穆伯父手裡的時候除了夠寬敞真是什麼都沒有,荒宅子一棟,這麼些年我們辛辛苦苦就是想要重現它昔日的景象……”
淩蘇杭聽着甯钰的碎碎念,想起操勞過度病逝的穆伯父,内心從麻木到失望再到痛苦,之後便有了幾分恍然——父親之于方家是可以舍棄的外人,她之于穆家何嘗又不是呢?
穆永成娶了王三娘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娶了她淩蘇杭呢?她忍不住笑起來,娶了她首先要承擔的就是她的仇恨。
可當穆永成面對王家和方家兩家的發難,當他前途陷入灰暗時,他還能那麼堅定嗎?他會不會後悔?淩蘇杭害怕走到那一步,穆府衆人過去待她不薄,她何必把大家拖進深淵。
就在那一刹那淩蘇杭有了決定,她要自己報仇,她也隻能自己報仇——原來父母去世那天起,她便沒了可以全身心依賴的人。
淩蘇杭迅速搬離了穆府,之後便是火燒醫館手刃方世華,然後她頭也不回地逃離了杭城。
再後來淩蘇杭成了蘇末,她也開始撐起一個家的天,她開始變得像甯钰一樣忙碌、一樣的雷厲風行,也開始漸漸理解了甯钰的思量——在這亂世要撐起一個家,庇護家人幸福快樂太不容易了,除非到了沒得選擇的地步,不然誰也不想放棄已有的東西。
淩蘇杭隻是有些痛苦自己成了被放棄的那個選擇,但痛苦過後生活還得繼續,淩蘇杭已死,蘇末将繼續前行,而蘇末的選擇是……一直向前,不回頭!
蘇末知道穆家重建了道觀,也知道甯钰住在道觀,她想着或許甯钰是有幾分後悔的,不過時至今日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她本來不準備與甯钰見面,直到從尋理口中知道了甯钰的現狀。
“钰姨,當年我離開杭城,随便選了一個方向前行,後來到了津城安定,最開始當老師,接着讀了大學當了記者……”蘇末給甯钰大概講了講自己這些年的經曆,最後道:“也算是陰差陽錯吧,要是不離開杭城還不知道我有這麼厲害,挺好的。”
甯钰聽她說得風輕雲淡,卻隻覺自己罪孽更加深重——一個弱女子,光是從南到北這一路,其中的艱辛定然就不會少。
蘇末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我當時也做了一些準備,并非倉皇出逃,而且從小被我爹拉着練拳,雖然學得不認真,但底子還是有的。”
“外面是有點亂,但隻要眼夠明、心夠冷、手夠狠,不太平是有,卻并沒有吃什麼虧。”
“說起來我爹當年也是年少一個人從山城逃荒去杭城,沒少提往事,我都記在心裡呢。”
甯钰聽了又忍不住落淚,她當年怎麼就豬油蒙了心呢?
蘇婉清與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淩一尋是丈夫最喜愛的師弟,蘇婉清與淩一尋的結合還有她在其中牽線。
倆家當年真是親如一家人,甯钰一直覺得自己對淩蘇杭視如己出,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淩蘇杭比親女兒還要貼心,對于穆永成和淩蘇杭的相戀她也是十分樂見其成的。
王家一開始放出風聲,但穆永成态度堅決,甯钰也就沒多想,比起刁蠻的王小姐她當然更喜愛淩蘇杭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做兒媳。
可漸漸家裡的生意便有些受挫,穆永成也突然被派去外地公幹,甯钰一下子有些慌神,丈夫已經不在了,長子是全家的支柱,要是出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