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永安聲音極小，蘇末本可以假裝沒聽見，但這沒有什麼意義，于是她還是開了口，“永安哥，各人有各人的選擇，我對你們的生活無權置喙。”

“隻是小紀還是個孩子，你們要多關心她的想法，多開導她。”

蘇末如此的淡定，沒有疑惑也沒有穆永安最擔心的厭惡的情緒出現，他卻更覺狼狽，“小杭，對不起，我沒想過弄成這樣尴尬的局面，當年真是陰差陽錯……”

“這麼些年我悟出一個道理，”蘇末打斷了他的話，“時局動蕩，多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的生活吧。永安哥，我聽二叔二嬸說過一些你和嫂子的事，知道你們生活幸福美滿，我很為你們高興，我也真心祝福你們能繼續幸福下去。”

穆永安定定地看着蘇末，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很明顯蘇末并不想聽他的解釋，也不想聽他講過去——其實也是，都這樣了好像一切理由都很蒼白，說多了不過是讓場面更加尴尬罷了。

這一刻穆永安才在蘇末身上找回了一些過去的影子——她依然那麼為别人着想。面對這種事她應該是感覺到冒犯的，可卻反過來祝福，穆永安更覺無地自容。

最後穆永安低下了頭，“小末，我也聽念鄉叔和嬸子講過一些你的事，今天上午尋理她們到家裡去，也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過去種種恍然如夢，有時候我想起來也覺得很遙遠了，我也祝福你日後生活幸福。”

蘇末露出笑容，“謝謝。”

穆永安喝光了杯中的茶水便起身告辭了，他沒想過倆人的重逢會如此平淡。

早些年他每每想起淩蘇杭總是忍不住哭一場，哭她不幸的遭遇，哭自己過于懦弱——他總想着當年自己勇敢一點，旗幟鮮明地站出來表明态度，淩蘇杭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失望、那麼孤立無援地離開。

來了山城後，穆永安也幻想過她沒死，想象過很多倆人重逢的場景——他有很多話想說，想說一說自己當年的後悔，想講一講他在墳前吹笛子時是什麼心情，講他如何遵循淩一尋的志向……

甚至在來的路上穆永安的情緒起伏都極大，跑着跑着還摔了一跤，他原以為他會和淩蘇杭一起放聲痛哭，共憶往事。可是淩蘇杭是那麼的平靜，于是穆永安動亂的心緒也被撫平。

看着面前人平靜的神情與堅毅的眼神，穆永安恍然明白，淩蘇杭确實已經死了，回來的是蘇末，他那些糾結也好、遺憾也罷，不該再說出來徒增尴尬。

“蘇小姐，謝謝你的捐款，還有尋理說的那筆專用于你們族裡女孩的款項，我保證不會用到别處，如果你們這邊想安排人監督管理，我也是十分歡迎的。”穆永安扶了扶眼鏡，神情變得穩重，好似這趟前來隻是說工作。

蘇末笑容真切了幾分，她多麼希望每一位故友都能是這樣的明事，“穆校長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何須另外安排人。所有款項你那邊看着安排吧。”

穆永安踏出門，還是沒忍住轉身說道：“蘇……小末，你日後一定要幸福，這是我對你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變過的心思。”

蘇末點點頭，“這麼多年我一直過得很幸福。”

蘇末站在門口看着穆永安遠去，這趟交談比之與甯钰交談讓她覺得輕松了很多，不過也正常，當年她與穆永安的關系便一直是親而不密，畢竟上有穆永成對她關心更甚，下有穆永悅撒嬌癡纏，兩人占據了蘇末更多的時間，穆永安喜靜愛好看書，他們最多的交際也就是交換一下各自淘得的新書，聊一下讀書心得。

蘇末一直拿穆永安當哥哥般敬重，直到知道了他在婚事上做出的荒唐選擇，蘇末原先覺得他極其不理智，有些擔憂兩人的見面，可今天見面他的反應與态度……蘇末搖搖頭，罷了，這樣最好，她也不想遇到一個故人就安撫、勸導一番。

過了一會兒尋理她們回來了，但随行的隻有王小琴，周小草沒有一起，王小琴打了招呼便拿着村裡帶回來的東西去廚房忙活。

“我還是喜歡琴嬸子這種性格，”尋理撇撇嘴，“親戚間相處也得有分寸，太愛嚼舌根的就算了。”

蘇末了然，笑道：“咱們差不多該走了，你要覺得她好，以後這宅子便托給她過來日常打理吧。”

雲可成癱坐在椅子上：“挺好的，琴嫂子雖是女人，但心明、性子也強勢，适合管你這宅子，村裡其他人……到底鄉下人家，難免不太懂分寸。”

大家知道蘇末不喜那些族人，也不多說，轉頭說起了上午去穆家的事，尋理有些疑惑：“小紀那孩子不知道怎麼了，看着怏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