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候帶的朱砂呢?”
“送人了。”
“啧。”
“啧什麼?”
“沒什麼。”周瑜不願說。
“哦。”鐘遇也沒有再問,他說,“還不走?”
熱水涼的快,再泡下去要凍人了。
周瑜沒有動,他需要瞧瞧情況,鐘遇的難搞分為好幾階段。
鐘遇起身,水聲嘩啦。
隻是眨眼,衣袍便已經披上,長發的水也幹透。
……沒有裂,還不是很難搞。
“天尊啊……”鐘遇坐在木桶邊上,他這些年軍旅,說的話有時也少了彎繞,“你看夠沒有?先給錢,沒有錢就劫色。”
“你是花樓裡面的姑娘?”周瑜勾起嘴角笑,眼睛裡面卻沒有笑意。
“不是。”鐘遇也笑起來,他笑的鋒利,“但不妨礙我被你看的很不爽。”
他起身走過周瑜,拿起案上的一份書信。
……小荀老師的來信。
沒有被打開,聽剛才的動靜周瑜也沒有打開的時間。
看來袁氏的事情要趕緊忙完。
鐘遇正色起來。
之後要回去山陽看看春耕,春耕不能出任何問題,還需要敲打敲打山陽世家,不過有袁氏在,也無需多少心神。
小荀老師前些時候從辟雍調職。
新帝剛剛登基。
廣陵王的事情……好吧,近些時候的傳聞倒是越發離譜。
和皇帝不清不白啊,和副官白日……咳,還是給師兄留點面子。
——師兄你已經斷袖的人盡皆知了啊!
鐘遇想着事情,看完的信放在燭火上點燃。
紙張化成灰燼。
熟悉的草藥香氣,鐘遇就着煙鬥點燃自己的煙鬥,深深的吸了一口,又緩緩的吐出。
……一時沒有了聲息。
周瑜去看他。
鐘遇居然靠着燈架,手中拿着煙鬥 ,沉沉睡去了。
周瑜突然想起一次最後的一面。
瘟疫席卷益州,五鬥米的教衆染病者甚多。
教主在忙着不知道搞什麼,五鬥米的一位高層毅然決然的選擇封城。
人相食。
他寫信求藥草,廣陵和隐鸢閣都去支援。
……來的太遲了。
那人在火光中将城池點燃,一身衣袍已經瘦的撐不起來,城中寂寥無聲。
“鐘不期!”郭嘉在馬上颠簸着,喊的撕心裂肺。
那人回頭,花白的頭發披散着,“太遲了,奉孝。”
他在火光中回頭笑。
“你知道要怎麼做。”他把火光丢入火海。
“一定要這樣?”郭奉孝問。
“為什麼不能這樣?”鐘遇歪頭。
他勾出笑,如同認證什麼,又仿佛徹底抛去了什麼——
大火在蔓延,焦糊的味道,火焰爬上他的衣袍。
郭嘉大笑。
他笑的咳嗽,笑的幾乎要硬生生嘔出血來。
鐘遇也在笑,他笑着笑着幾乎要哭出來。
郭嘉和鐘遇之間,同荀彧鐘遇之間是不同的。
周瑜很久很久之後才認識到那一點,那個時候依然是一場大火。
——一次不太正常的傩。
鐘遇帶兵殺入江東。
那次……是周瑜主動發動了傩。
“第十三次。”鐘遇劍指着周瑜,劍尖勾起周瑜下巴,強迫他看向他,“十三次,周公瑾。”
劍上血還未曾涼,滴落在周瑜衣襟。
“關于這一戰,周公瑾,你回溯了十三次。”鐘遇說,“太過分了……周公瑾。”
他的情緒明顯的不安定起來——
他說,“我恨你。”
這是周瑜發動傩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無數次。
周瑜等到鐘遇生機殆盡的時候,聽見的卻是,“我愛你。”
我恨你隻說了那一次,我愛你卻說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