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聽梨第一次見到段靳嶼,是她高四時。
那年她十八歲。
酷暑難耐,蟬鳴不止。高二很多學生剛踏進緊張繁重的高三,都不太能适應。
尤其是陵宜八中還是普高,平常課業管得并不嚴,升學率大多靠體育班和藝術班。但今年學校全面改革,想要提高文化課的升學率,要求準高三學生八月中旬就來學校補課,不過并不強求走讀生上晚自習。
開學這天,穆聽梨由于剛搬到陵宜不久,對這邊的的路還不熟悉,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整座校園隻有高三上課,空曠又安靜。
穆聽梨發絲淩亂,細汗如雨從額頭落下,急急忙忙地找到樓梯,往上走。
台階上,少年捧着籃球,剛好下樓。
她擡眸,視線恰好瞥了過去。
少年一張臉長得非常漂亮,五官精緻,睫毛纖長,眼角下的淚痣又有幾分迤逦性感。最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長褲穿在他的身上,卻透着股矜貴。
風吹過來,有幾縷發絲從上面垂落,飄在了額前,他指尖随意頂轉着籃球,少年氣十足。
經過他身旁時,還有一股凜冽的薄荷香味。
上課鈴打響。
穆聽梨連忙斂了眸,低頭朝着四樓教室奔去。
少年忽地出聲:“你跑錯樓了,高三在那邊。”
聲線清冽,散漫,還夾雜着說不出的痞氣。
穆聽梨腳步停住,回頭。
不知怎麼的,那一刻她并未因遲到而着急,反而在想。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連聲音也這麼好聽。
少年擡眼,與她的視線交彙。
他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清澈如泉,仿佛一眼可以望到底。
看她還在發呆,段靳嶼擡手好心地指了指方向:“那、邊。”
學校有兩棟教學樓,A棟和B棟,高一學生在A棟,高二和高三學生在B棟。
他指的正是B棟教學樓。
穆聽梨隻辦理入學手續的時候來過學校一次,當時教務處的主任随手一指,她沒想到給弄錯了。
她臉色一紅,難得的有些窘意:“.......謝謝。”
穆聽梨轉過身,和少年并排下了摟。
看到他拿着球徑直朝着操場走去,她下意識開口問:“你不去上課麼?”
段靳嶼腳步頓住,垂眸凝着她。陽光落在他的那顆淚痣上,意外地将整張臉拓出幾分柔和來。
在穆聽梨的第一印象裡,他就是個樂于助人、陽光帥氣的少年。
誰知面前的少年忽然懶散地眯起眼眸,喉嚨深處溢出一聲笑,玩味說:“學姐,我才升高二呢。”
穆聽梨微微睜大了眼。
僅僅幾秒,感覺少年像換了個人格似的。
籃球場上有個男生跑到段靳嶼身旁,他的肩一沉,一隻手從後搭了過來。
段靳嶼側身一躲,嫌棄道:“别靠那麼近。”
那個少年不爽道:“段靳嶼,你潔癖能不能改啊!男生夏天不也勾肩搭背的,就你一天天搞特殊,不管!老子就要貼貼!”
“滾。”
段靳嶼連眼神都不想給他。
聞濯絲毫沒被他的冷淡态度影響,質問道:“你回原來教室拿個籃球怎麼拿到現在?大家等你半天了。”
穆聽梨怔怔地望着少年離去的背影,恍然想起來一件事。
辦入學手續時,教導主任将學生手冊交給她的同時,也咬牙說了句:“穆同學,我們學校有個整日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學生,他叫段靳嶼。正式開學後你見到他,定要繞着走,知道沒?”
教導主任看過她之前在鄰市湘甯一中的成績,三年次次第一,無一例外。高考可能發揮失常,剛過本科線。
學校這次對她抱有特别大的希望,他可不希望這麼一個好苗子落入惡魔的手裡。
穆聽梨當時對這句話沒太在意,當初在一中時,學校裡也有個别混事的學生,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塊。
她怎麼也沒想到,教導主任口中的少年居然就是他。
後來,關于段靳嶼的那些“豐功偉績”,她經常能從同學們的聊天中聽到。特别是他去年入學不久引發的流血事件,當時在學校裡引起不小的轟動。
外面陽光正好,老師正在台上講課,穆聽梨低頭看着書本,腦中忽然閃過少年的身影。
她拿着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寫出了三個字——
段靳嶼。
她很難想象他那麼漂亮的一張臉,打架會是什麼樣。
怎麼看他都是被打的那個吧。
*
高三很快舉行了開學摸底考試,成績出來的那天,班裡一片怨聲載道。
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解着試卷,鈴聲響起的那一刻,學生們像從牢籠裡放出來的囚徒般,全都魚貫而出。
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去小賣部的去小賣部,課間的校園熱鬧又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