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聽梨思及此。
頭頂的風也很應景似的,蓋過了日頭,蕩起了一陣又一陣。
眼看要下雨的節奏。
陵宜的夏天就是這樣,陰晴不定,說變就變。
這次穆聽梨長了記性,出門帶了把傘,雨落下的那刻,她就将雨傘撐了起來。
她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眼角餘光一掃,有家店門口的看闆上用偌大的字體寫着“招聘兼職”四個字。
她腳步一頓,推開了店門,映入眼簾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他咬着煙,穿着白色背心,大褲衩,頭發淩亂,氣質頹廢卻不顯油膩,個人色彩非常濃厚,倒是很像個藝術家。
男人原本正在拖着地,看到有人進來,停下動作望向她。
“請問你是?”
他這是娛樂休閑俱樂部,眼前的少女一看就不像是來玩的。
“我看到了門口貼的招聘,所以想來試試。”也許是被拒絕了太多次,穆聽梨語氣着急,脫口而出:“雖然我正在讀高三,但絕不會因為課業影響工作。當然,工作也不會影響我的課業。時薪低一些也沒關系。隻要能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會努力工作。”
男人訝然地看她,高三的學生找兼職?
他許久沒開口,穆聽梨心底一陣緊張,藏在口袋裡的手指緊緊捏着“小香梨”,它拟人化的五官都變了形。
男人本想出聲拒絕,目光卻不經意看到了她皺成一團的口袋。
良久沉默。
他笑了笑,取下煙蒂,改變了主意:“行。”
穆聽梨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笑容:“謝謝老闆!”
“不用喊我老闆,我叫雲澄。”雲澄擺擺手,趕緊說:“你平常叫我店長或者雲澄哥就行。”
“好的,店長!”她選了第一個稱呼。
“對了,小姑娘。”雲澄差點忘記了問:“你叫什麼,哪個學校的?”
“我叫穆聽梨,是八中學生。”
雲澄愣了愣,而後笑道:“我這裡有個特别麻煩難搞的家夥,也是你們八中的。平常如果你在店裡碰到他,無視他就好。”
麻煩?
難搞?
這兩個詞一出,穆聽梨的腦海自動浮出一道身影,她抿了抿唇,有些磕絆地問:“店長,他...他叫什麼?”
“天璇。”雲澄說:“不過我一般叫他阿璇。”
穆聽梨聽聞,長松了口氣。
她還以為是段靳嶼呢。
雲澄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怎麼了?你認識他?”
穆聽梨搖搖頭,回道:“不認識。”
接着,雲澄和她說了下工作事宜,總體來說不怎麼忙,隻是晚上來玩的客人比較多,會累些。
然後又和她說了下兼職時間和時薪,穆聽梨靜靜聽着,點頭說好。
她離開俱樂部的時候,正下着一場瓢潑大雨,天際好似被捅破了個洞,雨嘩啦啦地落下。
不過她總算找到了份兼職,接下來不用擔心生活費,所以現在的心情很好。
穆聽梨朝着公交站台走去,一輛黑色轎車從她身側疾馳而去,又刷地停下,濺起一串水花。
黑色車門被打開,走下來個少年和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滿臉怒意,狠狠地拽住了少年的衣領,厲聲道:“我讓你轉學,聽見了沒有!”
少年的眼像是暗無天光的極夜,很冷,他一把扯開男人的手腕:“滾,我哪也不去!”
中年男人伸手去抓他,少年沉着臉躲開後,套上衛衣兜帽,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男人想要上前追,但後面有車不停地鳴笛催促。
他火冒三丈,卻也隻能作罷,回到車上。
少年沒看到穆聽梨。
與她擦肩而過。
穆聽梨的腳步霎時頓住了。
一眼認出他來。
是段靳嶼。
兩秒過後,她回過神,慢悠悠地轉着傘柄,繼續朝着公交站台走。
她的腦海閃過一個個念頭,她應該牢記教導主任的話,不和段靳嶼扯上關系。
早上也該删除他的語音。
現在偶遇他,更應該視而不見。
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是——
行動先于思考,鬼使神差地,穆聽梨邁開了雙腿,轉身朝着少年的背影狂奔而去。
腳步踩在水坑中,掀起無數水花,打濕了她的褲腿。車輛來來往往,道路兩旁空無一人,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空曠。
“段靳嶼。”她喊。
他沒聽到,繼續向前跑,臉色藏在雨中模糊不清。
穆聽梨追着他,提高了嗓音:“段靳嶼——”
熟悉清脆的嗓音竄進少年的耳裡,他的腳步終于緩了下來。
穆聽梨見他有所停頓,一咬牙,跑得更快,傘都快被風吹走。
她追上去,伸手用力拽住他的手腕。
段靳嶼沒掙紮,緩緩擡起眼睫。
四目對視。
穆聽梨一怔。
夾雜着雨絲的風拂起他額前的發絲,那雙墨色的眸子被雨打得透濕,霧蒙蒙的一片。
那一刻,她覺得段靳嶼根本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
此刻的他就像一條被雨淋透濕的小流浪狗。
和她一樣。
都是沒人要的。
穆聽梨向前一步,将傘撐到他的頭頂,溫聲說:
“淋雨多了,會生病的。”
段靳嶼薄唇微動:“穆聽梨。”
這次沒有隔着手機屏幕,她真真切切地聽清了他的語氣。
缱绻,認真,還帶了些說不出的破碎感。
穆聽梨指尖握緊了傘柄,輕聲:“昨晚你請我吃了飯,今天我請你喝咖啡吧。”
段靳嶼低頭看着她,許久,他點了下頭。
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