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去,上到三層時,電梯猛地颠簸了下。
段靳嶼眉心一蹙,臉色很難看。
電梯前後都有鏡子,穆聽梨清楚看到他的神情。
“怎麼了?”她擔心問:“身體不舒服麼?”
話音一落,電梯到了,段靳嶼大步向前走。
穆聽梨快速跟了上去:“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們要不要回去?”
“我沒事。”段靳嶼擡了擡下巴,扯開話題:“去取票。”
“……”
穆聽梨隻好過去取票,但還是很不放心,一步并兩步地回頭看他。
段靳嶼走到前台,買了兩桶爆米花和可樂。
取完票,兩人走過檢票處,穆聽梨這才發現,來看這場電影的很少,且幾對都是情侶。
她聽見前面的女生說:“哥哥,我有點害怕。”
男生安撫說:“不怕不怕,到時候一有驚悚的畫面,你就牽住我的手。”
“好呢。”女生親昵地回答。
穆聽梨和段靳嶼跟在他們後面,兩人之間的氣氛逐漸變得微妙起來,誰也沒敢看向對方。
進了影廳,昏暗朦胧的光線與暗紅色椅背交織在一起,将恐怖氣氛推向了極緻。
影廳裡面人坐得稀稀拉拉。
穆聽梨選的是正中間位置,正對大屏幕。
兩人坐下後,段靳嶼清咳了聲,故作自然說:“如果你害怕的話,也可以拽住我的衣服。”
“我不怕啊。”穆聽梨拿起爆米花塞進嘴裡,含糊不清說:“國内的驚悚片能驚悚到哪裡去,我一般都當喜劇片看。”
段靳嶼:“……”
穆聽梨鮮少有機會能來影院,所以此刻顯得有些興奮,接着說:“小時候我住在鄉下,家後面就是山,從小到大那裡流傳着很多靈異事件……”
身旁的人始終一言未發。
說着說着,穆聽梨終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偏頭不确定地問:“你…害怕?”
“呵。”段靳嶼懶洋洋地靠着椅背,不屑冷哼:“怎麼可能?”
電影很快開始。
嚴格意義上說,這部算是規則怪談類的電影,不是純粹的恐怖片。
此時,大屏幕裡。
原本身為社畜的女主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坐在高中教室裡,她掃了一圈,周圍同學目光呆滞,神情木讷。而講台上的老師像是在看着女主,又像是在看着其他東西,眼神逐漸失去高光。
穆聽梨下意識瞥了眼段靳嶼。
他坐姿更懶,神色平和寡淡,表情沒有半分異樣。
她收回視線。
繼續看向屏幕。
一滴水珠剛好從女主的發絲滑落,她伸手去摸。
女主瞳眸驟縮,竟然是血。
血流得越來越多,女主意識到是從天花闆掉下來的,她頭略擡。
詭異的BGM在此刻響起,同時,伴随着老師陰森的聲音:“學校禁令學生看向天花闆——”
有句話曾說。
未知的恐懼才是真正的恐懼。
穆聽梨看得正入神。
身側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聲,她望過去,段靳嶼手中的爆米花嘩啦啦往下掉。
他不小心打翻了些到地上。
雖然剛剛猜到了他大概率怕這些東西,但真正瞧見了,穆聽梨還是覺得好笑。
段靳嶼撿起地上的爆米花扔進塑料袋,重新坐直時,聽見她淺淺的笑聲。
他側頭看她:“笑什麼?”
穆聽梨止住笑,平複了下語氣:“沒什麼。”
段靳嶼冷嗤一聲。
兩個小時的電影終于看完。
穆聽梨後來心思根本沒放在劇情上,時不時就看向段靳嶼。
所以他現在若無其事地和她聊着内容,她一無所知。
某人還在強調:“我不怕這玩意兒。”
穆聽梨一副哄小孩的語氣:“嗯,你一點也不害怕。”
“……”
兩人邊聊邊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
數字跳到“三”的時候,又猛地颠簸了下。
段靳嶼眉心蹙起,半阖着眼,臉色蒼白得吓人。
穆聽梨再遲鈍也發現事情不對勁。
更何況,她并不遲鈍。
她睜大了眼:“你有幽閉恐懼症?”
穆聽梨知道有些嚴重幽閉恐懼症的人乘坐電梯,會出現心悸窒息等的情況。
她擔心得去摸他的額頭,那裡一片冷汗。
她說:“到二樓我們就下去。”
段靳嶼咬牙,還在硬撐:“沒事。”
電梯的數字已經跳到了“2”。
穆聽梨心跳得很快,安慰說:“電梯門就要開了。”
砰一聲。
電梯突然黑下來,整個空間陷入了黑暗。
燈滅的刹那,穆聽梨看到段靳嶼唇瓣的血色倏地全無,喘不上氣,像是生了場大病。
穆聽梨想也沒想地踮起腳,将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此刻的段靳嶼仿佛剝離了所有的張揚與肆意,他緊閉着雙眼,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東西,身體癱軟地靠她的身上,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
與此同時,電梯咔嚓一聲,往下墜落。
失重感非常強。
段靳嶼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了,脊背繃得像根弦。
穆聽梨拍着他的背,輕聲安撫:“别怕。”
可電梯又往下滑了幾寸。
段靳嶼低低喚了聲:“穆聽梨。”
“嗯。”
“姐姐。”
“我在的。”
他的聲線帶着股病弱和飄渺感,穆聽梨心一下子軟了,溫聲說:“段天璇,以後害怕的話,就喊我的名字吧,我會保護你。”
後來的無數個夜裡。
每當段靳嶼想念她的時候。
總是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
可是從來,無人應答。
而當下。
電梯外面很快傳來噼裡啪啦的工具聲響,很吵,接着有人開始撬門。
光随之一點點傾瀉了進來。
穆聽梨眼睛亮了些,對段靳嶼說:“沒事了,有人來救我們了。”
段靳嶼緩緩擡起頭。
在這微弱的光線下,穆聽梨靜靜看他幾秒,他眼睫被汗水打得濕漉漉的,顫了顫。
她又說了遍:“段天璇,沒事了。”
電梯門格外沉重,外面的人使勁往兩邊拉。
眼見門縫越來越大,穆聽梨松開手,轉而拉住段靳嶼的手腕,帶他往外走。
倏然之間,段靳嶼反握住她的手,腳步停住。
穆聽梨回頭看他。
段靳嶼的臉色依舊蒼白,聲線極啞:“你會不會覺得……”
“什麼?”
電梯門咯吱咯吱地發着響聲,光全部傾瀉了進來,外面很多人在講話,大概意思就是讓他們趕緊出來。
在嘈雜的環境裡,穆聽梨還是聽到了段靳嶼的聲音。
他偏過頭,嗓音僵硬:“姐姐,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穆聽梨愣了一下,聲音帶笑:“不會啊,天璇最勇敢了。”
兩人走出電梯,影院經理向他們表示了歉意,并将今晚的票錢和爆米花的錢全部退還給了他們。
兩人拿着這筆錢去吃了頓夜宵。
回家的路上,他什麼都沒說。
她什麼也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