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穆聽梨換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有沒有提到我喜歡什麼,或者讨厭什麼。當然,人也包括在内。”
段靳嶼噢了聲,頗為遺憾說:“這倒沒。”
穆聽梨緊緊扶着洗手台,閉了閉眼。
還好。
還好她沒把心裡話說出來。
沒等她徹底放松下來,又聽見段靳嶼閑散道:“不過呢。”
“……”
穆聽梨向來平靜的臉色有點崩潰。
怎麼還有!
段靳嶼随意轉了下瓶身,淡淡說:“算了,以後告訴你。”
這下穆聽梨松了口氣。
覺得他這麼說,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
穆聽梨和段靳嶼退了房,沒直接回醫院,而是先打車回了湘甯的家。
天氣轉冷,她不想麻煩奶奶,打算自己把衣服整理好寄過去。
胡同一眼望過去,很長很窄,裡面都是三四層的小矮樓,充滿了一股市井氣息。
胡同外有很多小店,穆聽梨随便指了一家,對段靳嶼說:“你坐在裡面等我好了。”
段靳嶼像是沒聽見她話,堅持跟着她。
穆聽梨心下好笑:“胡同裡的全是熟人,讓他們看到我和個男生在一起,免不了又要流言四起。所以你聽話,乖乖在這裡等我。”
段靳嶼擡着下巴,語氣略微不爽:“喂,能不能别用哄小孩的語氣和我說話。”
穆聽梨被哽了下,接着嚴肅道:“你就在這兒等我,不許跟過來!”
她轉身走進了胡同裡。
段靳嶼站在原地,直到她走遠,他也沒進店。
等了會兒,幾個婦女從胡同裡出來,邊走邊聊天。
“我剛剛看到穆家那個大女兒了,她竟然還有臉回來哦。以前在一中就不學好,談了好多男朋友,一點也不知羞,和她親媽一樣。成績再好又怎麼樣,送給我當女兒我都不要。”
另一道尖銳刻薄的嗓音響起:“不僅如此,她對媛媛也不好。嫉妒自己妹妹學芭蕾,就把她推下樓,害得媛媛差點不能跳舞了,你說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麼。”
“就是說啊,你看她小時候跳那個拉丁……反正我死也不會讓女兒學那種低俗惡心的舞。”
“對了,就李嬸那件事,肯定是穆聽梨幹的,結果她死都不承認。要是我是李嬸,早就把她告死了,還能讓她好過麼!”
“李嬸還不是看在翠琴的面子上嘛,你說街裡街坊的,最後搞到法庭上面去,那不難看麼。”
“李嬸也是人好,受了那麼重的傷,就讓穆家那老太婆賠了八萬。”
……
穆聽梨充耳不聞地拐進穆家後門,拿鑰匙開了鎖。
此時就鐘媛媛一個人在家,她穿着純白的芭蕾舞裙,昂着脖頸正在練舞。
穆聽梨忽略她投來的視線,徑直走進自己房間。
和鐘媛媛的公主房不一樣,她的房間就是個雜物間,空間擠得連走路都困難。
她的衣服全部放在了床底,也不多,就幾件。
穆聽梨把衣服全部扯出來後,找來紙箱放進去。
臨走之前,鐘媛媛露出最明媚的笑,語氣卻惡劣得很:“姐,想不到你有收拾垃圾的愛好。”
穆聽梨沒理會她,抱着紙箱走下樓。
還沒走到胡同口處,她遠遠瞧見幾個婦女對個少年又抓又撓,他臉上的幾道血痕觸目驚心,上衣都被這群女人扯爛了。
穆聽梨瞳眸睜大,手中的箱子蓦地砸向地面,擡腳沖了過去。
幾個婦女口中還罵罵咧咧道:“我就罵她是個婊.子!穆聽梨他媽就是婊.子生的!”
“哪裡來的小雜種啊!年紀不大,倒是學着為她出氣!”
“……”
穆聽梨迅速沖到人群裡,用力掰開幾個女人的手,整個身軀擋在段靳嶼的跟前。
“不許再動手!我已經報警了!”
一女人毫不畏懼:“報警我們怕你啊?我還正想找警察理論理論,我們走的好好的,這臭小子莫名其妙沖上來!”
“怎麼?穆聽梨,這麼小就學你媽是吧?年紀輕輕的到處勾搭男人,現在還找來幫手了。”另一女人帶着揮之不去的惡毒:“他一看就未成年,和他上.床小心你牢底坐穿!”
段靳嶼的臉刹時更冷,戾氣湧得更盛。
穆聽梨死死扼住他的手腕,眼睛卻盯剛剛說話的女人,輕聲笑了下:“張姨,有空關心我,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胡同裡誰不知道你的丈夫在外有了别人,兒子都快生下來了吧。”
像是被戳中了痛點,張姨頓時沒有形象地癱在地上崩潰大哭,指着她罵:“還不是那女人和你媽一樣,都是狐狸精!仗着一張臉,天天就會勾引男人!你們沒男人是不是會死啊?”
其他婦女的目光從穆聽梨轉移到張姨身上,她們不停安慰着,但也有一兩個像是幸災樂禍。
穆聽梨順勢握住段靳嶼的手腕,拉着他在公交站台前坐下。
段靳嶼看着她。
穆聽梨一向會克制情緒,此時肩膀卻不受控地抽搐。
段靳嶼摸不準她現在的心情,忐忑地喊了聲:“姐姐。”
“我不是讓你在店裡等我麼,怎麼一會兒功夫,你就弄成這個樣子!”
穆聽梨這次真跟他發起了脾氣。
段靳嶼急了:“她們罵你……”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穆聽梨的眼眶突然紅了,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段靳嶼愣了,柔軟無聲的淚水不經意砸到他的手背,滾燙。
像是燒灼了他的心。
他薄唇微動:“……對不起。”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但當看到她的眼淚,他下意識便道歉了。
穆聽梨視線模糊,眼淚越掉越兇。
段靳嶼湊近了些,擡手,認認真真地擦着她的眼淚,可他怎麼也擦不幹淨。
“我之前和你說過好多好多次,不喜歡你打架。”穆聽梨情緒帶着少許失控,哭腔明顯:“嘴巴長在她們身上,她們要去說就說好了,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
“我的問題我可以自己解決,不需要你幫忙,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受傷了。打架打不過别人,還偏偏喜歡逞強。”
從小到大,這些流言蜚語她早就聽多了。
她真的不在意,也無所謂。
那些事傷害不了她。
那些人也傷害不了她。
她隻在意她的出現會不會給段靳嶼帶來傷害和困擾。
段靳嶼沉默下來。
他不是打不過别人,隻是今天對面一群婦女,他壓根也沒想動手。原先他就是想讓那群女人道歉,誰知話還沒怎麼說,那群女人就開始兇殘地又扯臉又扯衣服。
隻是當他看到穆聽梨紅着的眼時,他不打算再解釋什麼。
段靳嶼嗓音很低,若有似無地哄了句:“我以後不會再打架,姐姐,你别哭了。”
聽到他的承諾,穆聽梨用手背蹭了下眼角,勉強止住了淚水。
他臉上的抓痕實在有些嚴重,穆聽梨帶他去了最近的一家診所。
和胡同恰好是相反的方向。
段靳嶼出聲提醒:“你的紙箱還落在那了。”
穆聽梨吸了下鼻子:“我不要了。”
段靳嶼愣了下:“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穆聽梨看着他的眉眼,嗓音哽咽:“還有,謝謝你。”
處理完傷口,兩人乘車回到了醫院,奶奶看到他臉上的傷,吓一跳,連忙問怎麼了。
段靳嶼随便扯了個理由:“走路不小心摔了。”
老人家不會想那麼多,哎喲一聲:“多大的人了,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這麼俊的臉摔成這個樣子,都要毀容了,以後可要小心些了。”
穆聽梨沒說話,走到走廊,用袖子随便抹了下眼睛。
那些女人她又不是沒見識過打架,說白了都是一群潑婦,下手沒輕沒重的。
她後悔了。
早知道不讓段靳嶼跟來湘甯了。
段靳嶼随後跟了出來,走上前,拿紙巾将她的眼淚擦掉。
“姐姐,我真沒事,你不要難過了。”
穆聽梨忍着哽咽将話說出來:“段靳嶼,下次不許這樣了。”
段靳嶼低頭看她:“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