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床的時候,穆聽梨困到不行,但她還是披上外套,去了俱樂部。
周六比往常忙了不少,她招待完客人,回到座位,發現手機屏幕亮着。
顯示【段天璇】發來一條消息。
穆聽梨心一提,也不知道這種莫名的緊張感從何而來。
她點開微信。
段靳嶼:【對不起。】
穆聽梨一愣,看着屏幕,腦海中浮現出段靳嶼那天的模樣。
他的眼睛冰冷,空無一物。
可段靳嶼平常表現出的樣子呢。
外表看起來肆意張揚,不可一世,實際上内心柔軟又脆弱,身上那股破碎感很強。
但同時,他又很有擔當、溫柔、赤誠。
穆聽梨總覺得自己對他很了解,現在卻又好像對他一無所知。
到底為什麼。
音樂這個話題會成為他的禁忌。
穆聽梨想了想,擡手敲字,回道:【沒關系。】
之後她沒再收到段靳嶼的消息。
晚上下班後,穆聽梨走到公交站台,手機又是一震,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沒有猶豫地接起來。
半晌,段靳嶼低聲問:“你下班了麼?”
穆聽梨:“嗯,下班了。”
電話裡一陣沉默。
穆聽梨垂頭盯着鞋尖:“你感冒好了嗎?”
段靳嶼頓了下,刻意壓低了聲線,啞着聲:“還沒,嗓子還是有點痛。”
“這都過去好些天了。”穆聽梨問:“藥有好好吃麼?”
段靳嶼說:“按時吃了。”
這時公交車來了,穆聽梨邊上車邊問:“那三餐呢?”
“沒。”段靳嶼淡聲:“這幾天沒胃口。”
車廂内空氣滞悶,穆聽梨坐下後開了窗,風吹進來,她的聲音有些飄:“好好吃飯,這樣才有抵抗力,身體恢複得快些。”
段靳嶼點頭:“好。”
穆聽梨呼出一口氣,狀不在意問:“明天你去學校麼?”
段靳嶼靜默一瞬,反問:“你還想看到我麼?”
穆聽梨沉默了幾秒,沒有承認,隻是說:“學習是自己的事情。”
過了會兒,段靳嶼沒再說話。
穆聽梨垂眸:“那挂了。”
段靳嶼:“嗯。”
半小時後,穆聽梨下了公交,往家走時,鞋尖不小心踢到了顆小石子,咕噜噜地滾到旁邊,掉到了井窖裡。
熟悉的嗓音伴随着“咚”地一聲同時撞進她的耳裡。
“穆聽梨。”
穆聽梨怔住,轉過身。
少年隻穿了件單薄的衛衣和黑褲,不知道站在那兒多久,整張臉在寒風中被凍得十分蒼白。
穆聽梨皺起眉,唇線抿得筆直,沒忍住說:“怎麼就穿這麼點出門了。”
段靳嶼走到她跟前,顫着眼睫:“姐姐,我餓了。”
穆聽梨歎口氣,随即拽住他的袖子,帶他去了附近的一家粥館,點了份瘦肉粥。
段靳嶼擡頭看了她一眼:“你不吃麼?”
穆聽梨單手撐着臉頰:“我不餓。”
“噢。”
段靳嶼收回視線,安靜喝粥,吃到一半,他忽地開了口:“放棄音樂沒什麼特别的原因。”
穆聽梨愣了下:“嗯。”
“和我父母有關。”段靳嶼神色平靜,輕描淡寫說:“不想彈了。”
穆聽梨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吃完後,段靳嶼和穆聽梨并肩朝着她家的方向走。
黑沉沉的夜,天邊沒有一點星子,這條街隻有幾盞路燈打下來,發出微弱的光芒。
“段靳嶼。”穆聽梨喚他。
“嗯。”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穆聽梨提醒說:“出門記得多穿點衣服。”
段靳嶼側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問:“你還生氣麼?”
“什麼?”
穆聽梨問出口才反應過來他指的什麼,坦誠說:“嗯,原本是有點兒。”
段靳嶼腳步一停:“那現在呢?”
“不了。”她輕聲。
*
穆聽梨低着頭,正在記着筆記,放在抽屜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
放假結束,她都忘記給手機調靜音了。
穆聽梨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調靜音,同時也看到段靳嶼發來了條消息。
他問:【姐姐,在幹嘛?】
直到下課,她才回複。
穆聽梨:【當然是在聽課,倒是你,上課隻看手機?】
段靳嶼秒回:【上次月考依舊700分。】
穆聽梨:【……】
過了兩秒,段靳嶼問:【晚上一起去俱樂部?】
穆聽梨:【好。】
晚上下課鈴打響,顔渺挽着穆聽梨的手臂,兩人邊出校門邊閑聊。
“對了,聽梨。”顔渺想起來件事兒:“你還記得肖佳琪麼?就曾經追段靳嶼的那個。”
“記得。”穆聽梨問:“怎麼了?”
顔渺說:“今天我和别的班女生聊天,才知道原來她轉到隔壁市的一個學校。她到新的地方不僅沒改過自新,反倒變本加厲,最近霸淩個女生,害得她得了抑郁症。”
穆聽梨皺起眉:“沒人管麼?”
“應該有的吧。”顔渺也不确定:“具體情況我也不了解。”
走到校門口時,穆聽梨的腳步一頓。
段靳嶼站在公告欄下,揣着兜懶洋洋的,霓虹般的光影掠過他的發梢,最後落在他精緻的五官上。
他擡起頭,看到穆聽梨,勾着肆意的笑,朝她走了過來。
顔渺手肘碰了碰穆聽梨:“你們兩個和好了?”
穆聽梨彎唇:“本來也沒吵架。”
“得了吧。”顔渺了然一笑,揮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穆聽梨:“好,明天見。”
顔渺猛地退後一步,又湊到她耳畔,小聲說:“有空可以和段靳嶼去遊樂園,吵完架了,兩人總該增進增進感情吧。”
穆聽梨還沒來得及回話,顔渺已經抓緊時間跑了。
段靳嶼停在她面前,揚了下眉:“走吧。”
穆聽梨輕笑:“好。”
兩人乘車到了俱樂部,段靳嶼看到門口挂着的“暫停營業”牌子,微微蹙眉:“怎麼回事?”
穆聽梨也不太清楚:“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店長。”
“嗯。”
随後段靳嶼撥通了雲澄的電話,那頭隻說讓他快點進來。
段靳嶼雖疑惑,卻還是推開了門,走進去。
看到沙發上坐着的女人,他神色冷峻,臉上沒什麼表情,轉身跑出了店外。
“天璇!”
女人大喊,提步追了上去。
穆聽梨怔在了原地,她認識跑出去的那個女人——
是溫靜書。
她迷茫地看向雲澄:“……店長,怎麼回事?”
雲澄咬着煙,歎了口氣:“她是天璇的媽媽。”
穆聽梨睜大了眼,來不及消化這個消息,也跟着跑了出去。
街上的人群來來往往,喧嘩吵鬧,她找了半天,終于在條窄巷裡看到了段靳嶼。
他滿臉戾氣,胸膛劇烈起伏,還在繼續向前跑。
“段靳嶼。”
穆聽梨跑得氣喘籲籲,好不容易摸到他的衣角,身子卻反被他向前的力帶了下。
眼看她要摔倒,段靳嶼及時停下,穩穩扶住了她手臂。
段靳嶼低眼,看着她。
穆聽梨溫聲問:“要吃晚飯麼?”
段靳嶼薄唇微抿:“不餓。”
“那遊樂園呢?”穆聽梨邀請他:“想去麼?”
她的眼底清晰落着他的倒影,在餘晖下蕩漾起像湖面般柔柔的漣漪。
段靳嶼眉目間的戾氣似乎散了些,嗯了聲。
*
陵宜的這家遊樂園有夜場,最近晚間還有cosplay活動,因此遊客非常多。
穆聽梨在網上買的門票,便宜些,在門口檢完票後,她快步地和段靳嶼進了園。
“你想玩什麼?”穆聽梨問。
“随便。”
說是随便,随即她被段靳嶼帶到了過山車的排隊處。
穆聽梨擡頭,望着落差極大的軌道高聳入雲地矗立在天空下,她一陣頭暈目眩,雙腿發軟。
穆聽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不我們換個設施玩?”
段靳嶼看着她表情:“怎麼?你害怕?”
穆聽梨誠實道:“嗯,有點兒。”
“噢。”段靳嶼笑了:“那更要玩了。”
穆聽梨:“……”
她像是被趕鴨子上架似地跟着隊伍坐了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段靳嶼故意的,竟然還拉着她坐到了第一排。
安全欄被工作人員扣下的那刻,穆聽梨面部一僵,轉頭看着坐在身邊的段靳嶼。
“段靳嶼,我想下去。”
“姐姐。”段靳嶼側頭,勾了一抹壞笑:“通常上了賊船,哪還有下去的道理。”
“……”
沒一會兒,項目啟動倒數的聲音響起,過山車緩緩地向上攀爬,穆聽梨能看到最高點離得越來越近。
她的汗毛倒豎,每根神經都繃了起來。那種快要抵達臨界點的感覺,實在太過煎熬。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了過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少年的指節修長,掌心溫熱,像是帶了電流,穆聽梨頭皮一陣酥麻,手心冒出了層層虛汗。
“别怕,我在這兒。”少年低磁的嗓音從喉嚨溢出。
下一刻,過山車俯沖下去。
“啊——”
“啊——”
穆聽梨一聲又一聲的尖叫。
她已分不清腎上激素的刺激還是其他情緒,此刻的她隻想放聲大喊,以掩飾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結束後,穆聽梨拖着虛軟的腳步走向出口。
也不知道是因為剛剛拼命大叫,還是段靳嶼手心傳來的溫度太過灼人,導緻她的腦部現在極度缺氧。
段靳嶼挑眉問:“第一次坐過山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