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聽梨找到樹蔭下的長凳坐下後,才道:“這是我第一次來遊樂園。”
以前她哪有錢玩這些。
現在自己打工,雖然還不是很寬裕,但相較于從前,已經好很多了。
段靳嶼站在她旁邊,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揚了揚嘴角:“姐姐還挺會啊。”
穆聽梨接過,連喝了好口水,茫然問:“什麼?”
“自己明明沒來過,卻能想着帶我來。”段靳嶼微微俯身,靠近她了些,咬着字說:“有句話說的好,無形撩人,最為緻命。”
“……”
穆聽梨抿了下唇,很想把這話原封不動地還給段靳嶼,但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休息好後,兩人沿着遊樂園的主幹道走,段靳嶼随意問着:“這次你想玩什麼?”
穆聽梨想了想:“旋轉木馬。”
段靳嶼啧了聲:“那是小孩才玩的項目。”
穆聽梨好脾氣地問他:“所以你要玩什麼?”
“碰碰車。”
“……”
兩人朝碰碰車的方向走,還沒走到,兩人同時聽見路旁傳來一陣哭聲。
他們走過去一看,有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蹲坐在角落,哭得一抽一抽。
穆聽梨蹲下來,揉了揉他小腦袋:“小朋友,你怎麼了?”
小男孩隻顧着哭,說不出話。
穆聽梨軟聲哄了會兒,小男孩才抽噎着将事情說了遍。
原來是他想買個遊樂園裡的限定玩具,但價格太貴,男孩媽媽不同意,于是小男孩在地上撒潑打滾,結果媽媽幹脆轉身走了。
小男孩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嗚嗚嗚,媽媽不要我了……”
段靳嶼彎腰将他抱了起來,低聲安慰:“放心,媽媽不會不要你的。”
小男孩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真的嗎?”
“嗯。”
段靳嶼抱着他朝着廣播室走,小男孩摟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問:“哥哥,媽媽剛剛為什麼要扔下我走了啊?”
“那是因為……”段靳嶼輕飄飄地回:“你太不聽話了。”
小男孩保證說:“我以後會聽話的!”
段靳嶼看他:“這話應該好好對媽媽說。”
小男孩點頭:“我會的!”
頭頂的枝葉窸窣作響,道路兩旁走過跨次元的卡通明星。穆聽梨跟在他們的身後,一瞬不瞬望着少年的背影。
她的眼睛眨了下,漸漸彎成好看的弧度。
她想,長大後的段靳嶼,肯定會成為非常靠譜溫柔的大人吧。
隻是她好像沒辦法看到了。
突然一個女人迎面沖了過來,大喊:“小奇!你跑哪裡去了!媽媽找死你了!”
小男孩看到媽媽,委屈巴巴地撇着嘴,立刻伸手要媽媽抱。
女人緊緊抱住小男男孩,感激說:“謝謝你們幫我照顧兒子,我去那邊給你們買兩隻甜筒,作為感謝。”
“不用啦,阿姨。”穆聽梨指了指段靳嶼:“他感冒了,不能吃冷的。”
女人隻好作罷,再次道了聲謝後,抱着小男孩離開了。
穆聽梨和段靳嶼依舊站在原地,隐隐約約還能聽到小男孩的聲音飄過來:“媽媽,以後我會聽你的話,别丢下我好不好?”
男孩媽媽刮了下他的鼻子:“你是媽媽最愛的人,媽媽怎麼會丢下你不管呢,沒看到媽媽剛才多着急麼。”
段靳嶼垂下眼睫,穆聽梨看出他情緒不佳,扯了扯他手臂:“走吧,我們去玩碰碰車。”
“嗯。”段靳嶼興緻缺缺地應了聲。
“等我一下。”穆聽梨忽然說。
沒會兒,段靳嶼隻見少女拿了兩串棉花糖走過來,她抿唇笑了笑:“雖然不能吃冰淇淋,但是可以吃棉花糖。”
段靳嶼淡淡笑着:“又不是小孩。”
“給。”
段靳嶼接過,棉花糖入口即化,很好吃。
穆聽梨仰頭看着他:“心情有沒有好點?”
段靳嶼尾音上揚:“還不錯。”
穆聽梨笑:“那就好。”
兩人一直玩到閉園時間,才出了園區。
段靳嶼攔了輛出租車,和穆聽梨坐在了後座。
今天起得早,穆聽梨這會兒有些困了,她靠着車窗快要睡着時,一陣手機鈴聲将她吵醒。
她一看來電顯示,是店長打來的,她接起。
雲澄開門見山問:“聽梨,天璇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穆聽梨看了眼段靳嶼,應聲:“是的。”
“這小子,發了一晚上消息都沒回。”雲澄扶了扶額,無奈說:“你讓他接下電話。”
穆聽梨将手機遞給段靳嶼,他眉心微蹙,沒有接的意思。
她壓低了聲音說:“有什麼事和店長好好說。”
段靳嶼猶豫了下,才拿過手機:“怎麼?”
……
“不見。”
……
“你讓她回去。”
……
他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那頭還沒說完,段靳嶼挂了電話,将手機扔還給穆聽梨。
期間,他看向窗外沒再說話。
出租車停在穆聽梨的小區門口。
遠離熱鬧街市,深夜的街道愈發安靜。
下車前,穆聽梨特意叮囑:“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好。”段靳嶼輕笑:“不過我又不是小孩,用不着擔心。”
穆聽梨隻強調:“記得。”
她推開車門,目送出租車行駛一段距離,才擡腳往家走。
洗漱好已經快十二點了,穆聽梨躺到床上,回想着今天發生的事。
她還是不敢相信,溫靜書竟然是段靳嶼的媽媽。
不過好像一切說得通了。
前幾年溫靜書陷入了一場桃色風波绯聞,當時在網上傳的沸沸揚揚。
隻是,段靳嶼不是為維護媽媽還和别人打架麼?
怎麼如今關系成了這樣?
正想着,手機一震。
段靳嶼:【我到家了。】
穆聽梨放心下來,回道:【嗯,早點休息。】
段靳嶼:【好,晚安。】
穆聽梨:【晚安。】
她還沒放下手機,店長又打來電話。
雲澄着急問:“天璇還和你在一起麼?”
穆聽梨愣了下:“他不是到家了麼?”
“他沒回家。”雲澄說:“這家夥每次看到他媽都這樣,幾天都不見人也沒消息。”
“……”
穆聽梨睡意全消,坐直身體,立刻撥通了段靳嶼的電話。
那頭半天沒接,她又重新撥了過去。
三分鐘後,段靳嶼接了。
“你在哪兒?”穆聽梨問。
段靳嶼淡聲:“酒店。”
穆聽梨語氣帶了點怒意:“雲澄哥正在找你,就算不回去,你也得給他回個消息。”
段靳嶼嗯了聲。
“那挂了。”他又說。
他那邊背景音忽然雜亂起來,像是電瓶車和路人說話的聲音。
穆聽梨朝窗外看了過去,聲音帶着急促的呼吸聲:“段靳嶼,你在哪裡?”
段靳嶼這次沒回答,直接挂斷電話。
穆聽梨心有所感,随便套了雙鞋,連鞋帶也沒系好,就這麼沖出了家門。
外頭寒風冷得仿佛要往人的骨頭縫裡鑽,她不管不地向前跑,果不其然,在小區裡的長凳上看到了段靳嶼。
他戴着衛衣上的兜帽,手裡握着啤酒,眉眼因酒意而染了幾分薄紅。
段靳嶼擡頭,看她隻穿了件毛衣跑過來,蹙了蹙眉。
“怎麼不穿件衣服下來。”他邊說邊将自己的衣服脫下給她。
穆聽梨唇線緊繃,質問道:“不是說在酒店麼?”
段靳嶼依舊沒回答。
穆聽梨音量大了些:“是不是我沒發現,你就這樣在這裡坐一夜。”
“姐姐。”段靳嶼嗓音有些啞:“忘帶身份證了,沒辦法住酒店。”
這一聲“姐姐”喊得有幾分委屈,穆聽梨那抹原本逼到耳根的火氣頃刻間沒了。
看着地上七倒八歪的易拉罐,她咬着唇:“你一高中生喝這麼多酒幹什麼。”
段靳嶼反倒笑了:“你不也喝過麼。”
穆聽梨說得認真:“我成年了,你還沒有。”
“快了。”段靳嶼語氣也很認真:“我快成年了。”
穆聽梨伸手奪走他手中的啤酒:“那等你成年那天再喝。”
這天實在太冷,他在外面待下去肯定又得生病。
穆聽梨彎腰撿起地上的易拉罐,全部扔進垃圾桶後,扯住他的手腕:“走吧。”
段靳嶼一愣:“去哪兒?”
“回家。”
穆聽梨住的是老房子,一室一廳,牆體已經很舊了,偶爾還脫落牆皮。但她将其收拾得溫馨幹淨,陽台還擺了兩盆綠植。
段靳嶼進了屋子,像觀光客那樣先掃了一圈,問:“我睡哪兒?”
穆聽梨原本打算讓他睡客廳的沙發上,可那張沙發小不說,客廳也沒暖氣。
“睡我房間吧。”
說完,她立刻意識這話有歧義,趕緊解釋:“我房間有暖氣,打個地鋪。”
段靳嶼怔了下,随即低笑了聲:“姐姐,你還真相信我。”
穆聽梨進房給他拿新的洗漱用品,沒聽見:“你說什麼?”
段靳嶼懶聲回:“沒什麼。”
趁他洗漱的時間,穆聽梨在房間鋪好了層厚厚的地鋪,順便把木質二胡和防塵罩收到了抽屜裡。
目光一下子又掃到了桌上的許願瓶,她一同扔了進去。
收拾好後,穆聽梨正準備睡到地上,段靳嶼走進房間,一把攔住她:“當然是我睡地上,你去床上休息。”
穆聽梨知道他有潔癖,以為睡不慣她的床,說:“床上我也換了新的被套,你感冒還沒好,還是睡床吧。”
段靳嶼最後把她趕到了床上,穆聽梨折騰到現在,早累了,也不和他争了。
她躺到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耳畔傳來段靳嶼低低的嗓音。
“姐姐。”
“嗯。”她敷衍地應了聲。
段靳嶼側躺着身體,細細打量床上穆聽梨,他漆黑的眼底清晰倒映着她的睡顔。安靜,漂亮,柔和。
“除了我之外,以後不要帶其他異性來你房間,好不好?”
他的語氣慵懶而散漫,隻是那些話經過他的口中似一下子變得鄭重無比。
穆聽梨其實沒太聽清,但懶得再詢問,于是含糊嗯了聲。
得到滿意的回答,段靳嶼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姐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