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段靳嶼沒去俱樂部,穆聽梨打工回到家,他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飯。
看他做飯的樣子,一看就是沒進過廚房的人。
“我來吧。”穆聽梨邊說邊系上圍裙。
“不用,你去休息。”
段靳嶼還在刷扇貝,刷着刷着,就被穆聽梨趕到一邊:“等你做好,估計要半夜了。”
“……”
穆聽梨做菜信手拈來,很快将蛤蜊炖蛋和蒜蓉扇貝端上了桌。
本來段靳嶼沒什麼胃口,但這下聞到香氣,立刻盛了一整碗米飯。
兩人吃飯的時候很安靜,沒聊什麼話題。各自收拾着餐具時,穆聽梨頓了頓,問了句:“你真的不回去嗎?”
她當然不是嫌棄他,隻是覺得大冬天的,他總不能一直打地鋪睡覺。
“她什麼時候離開,我什麼時候回去。””段靳嶼走進廚房,打開水龍頭洗碗,淡聲:“不想看到她。”
*
過了幾日,又到了周末。
穆聽梨一大早來了俱樂部,溫靜書走上前,往她身後看了看:“天璇今天還是沒跟你一起來麼?”
這幾天溫靜書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穆聽梨對她也不算陌生,她斟酌着措辭說:“馬上要考試了,他在複習功課。”
溫靜書當然知道這是借口,難免.流露出失落的表情。
她拉着穆聽梨的手,懇求道:“聽梨,我知道天璇和你的關系不錯,能不能幫我和他見個面?”
穆聽梨愣了下:“阿姨,抱歉,我可能……”
“快到天璇的生日了,我隻是想把禮物給他,然後和他聊聊。”溫靜書勉強笑了下:“請你體諒一下作為母親的心情,好麼?”
穆聽梨看着她。
她從來沒有感受到母愛。在她想象中,大部分母親應該都像溫靜書這般漂亮溫柔,她關愛段靳嶼的神情,也不像作假。
而且,段靳嶼也曾那麼維護過媽媽,其實他内心深處沒那麼恨她吧。
穆聽梨糾結了很久,最終答應了下來。
她發了消息給段靳嶼,約他在之前的那家咖啡廳見面。
他想也沒想地同意了。
下午六點,穆聽梨和溫靜書走在路上,細密的雨突然落在了頭頂上。
好在咖啡廳并不遠,很快就到了。穆聽梨推開門,走了進去。
咖啡廳窗邊坐了位十六七歲的少年,燈光打在他微微翹起的頭發,襯得他皮膚更白,他坐姿懶散,修長的手指不停滑動着屏幕。
穆聽梨的手機一震,她低頭掃了眼。
【姐姐,怎麼還沒來?】
穆聽梨剛想回複,發現段靳嶼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他面色平靜,眼中亦無任何情緒,聲音平淡無比:“為什麼要把她帶來?”
穆聽梨心下不由一顫,試圖解釋:“你的媽媽想見你。”
溫靜書動了動唇,話裡帶了些懇求:“天璇,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
“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段靳嶼撂下這句話,起身往門口那邊走,因動作太大,險些将桌上的杯子帶倒。
不知為何,穆聽梨愣了一下,随即她回過神,大步追了上去。
外頭的細雨已經連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雨勢越來越大,陰沉得仿佛要把大地覆蓋上。
段靳嶼戴着衛衣兜帽,低頭沖進了雨裡。
穆聽梨從未爆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一路狂跑,在馬路上使勁拽住了他的衣角。
“段靳嶼,我不知道你和你媽媽有什麼矛盾,我隻是想讓你們談談。”
“談談?”段靳嶼諷刺地勾了下唇:“你和你的父母有什麼好談的?”
穆聽梨怔了下,輕緩着呼吸,說:“我的爸爸媽媽不愛我,但你不是啊,你的母親很愛你。”
“愛我?”段靳嶼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忽然笑了起來:“你什麼都不了解,就敢為她說話?”
“我明明告訴過你,不想見到她!為什麼還要這麼自以為是?”
他濡濕的劉海耷拉下來,貼在額頭上。一雙被雨淋濕的眼睛看着她,帶着明顯的厭惡。
是的。
厭惡。
穆聽梨預想過他各種各樣的反應,或是勃然大怒,或者像上次那樣冷漠。
就是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段靳嶼這副模樣,都讓人不敢多望一眼。
穆聽梨咬了下唇,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臉,但手在半空中就被段靳嶼握住了。
她不自覺地扯起唇,喃喃道:“對不起,我隻是覺得……”
她的話停在這。
說不下去。
溫靜書也冒雨追了上來,她不敢靠近,就這麼站在遠邊,喊了聲:“天璇!”
段靳嶼并未側頭看過去,面上的情緒平淡至極。
“對不起,天璇。”溫靜書的眼眶紅了,聲音哽咽:“當年是我不對,不該抛下你,是媽媽對不起你。”
段靳嶼視線低睨下來,從頭至尾他隻盯着穆聽梨。
沉默了半晌,他的喉結滾了滾,一字一頓道:“穆聽梨,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别再帶這個女人出現在我的面前。”
說完他放開她的手,朝着夜色漫無目的地跑。
他的身影在雨中越來越模糊,穆聽梨趕緊在路邊便利店迅速買了把雨傘,再重新追上去。
聽到身後傳來的那陣急促腳步聲,段靳嶼不為所動,一眼也不看她。
“抱歉,這件事是我逾矩了,是我……太過自以為是。”穆聽梨将手中的傘強行塞到段靳嶼的手裡,而後她低下頭,輕聲:“就按照你說的,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
段靳嶼站在原地,冰涼透骨的雨珠順着他的發絲砸到他的眼睫上,而後緩緩墜落。
他薄唇微微抿了下,卻一字也未說出。
穆聽梨轉過身,再一次沖進了雨幕裡。她渾身透濕,涼意深入骨髓。
不知跑了多久,穆聽梨的腳步稍頓,認真想着她和段靳嶼到底是什麼關系。
之前她刻意忽略這個問題。
他們是朋友麼?
答案肯定不是。
她放任他的靠近。
也放任自己對他的感情。
但她很清楚,絕不能逾越兩人之間相處的那根線。
可就在剛剛。
那根牽扯的線斷了。
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了。
忽然,一個念頭擠進了穆聽梨的腦海裡。
這樣也好。
反正他們遲早要分開。
明年的段靳嶼,就不會難過了。
穆聽梨回到家時,早已成了落湯雞。她自知沒有任性的資本,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換衣服。
收拾好後,她坐到桌前,想拿出今晚的作業,結果力道一扯,整個書包掉到地上。
裡頭的東西嘩啦啦地全部灑了出來。
奶奶的電話也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
“裡裡,最近還好麼?”
穆聽梨笑了笑:“我挺好的。”
“那就好。”奶奶說:“平常别總是給我發短信,會耽誤你的學習時間。離高考越來越近了,一定要把學業放在第一位,知道麼?”
穆聽梨低聲說:“我知道的。”
“怎麼了?”奶奶察覺不對勁兒:“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發生了什麼事?”
穆聽梨垂下眼:“沒什麼。”
奶奶臉色一垮:“你是我孫女,我還不了解你麼,什麼事都喜歡悶在心裡。是因為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
“不是。”
奶奶猜測着:“那是和好朋友吵架了?”
穆聽梨沉默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奶奶知道自己猜對了,問道:“為了什麼事吵的架?”
“就是……”穆聽梨用力抿了下唇:“我做了讓他不開心的事,他生氣了。”
奶奶說:“那和他道歉了麼?”
穆聽梨嗯了聲,語速漸慢:“我道歉了,但他并不接受。”
奶奶輕歎口氣:“朋友之間也是緣分,既然如此,隻能說你們緣分淺薄。你也強求不得,别太放在心上了。”
安靜片刻。
穆聽梨又嗯了聲。
奶奶叮囑了兩句,随後挂了電話。
穆聽梨将手機放到一旁,把書包撿起來後,認真寫着試卷。可不知道怎麼的,她筆尖一頓,屋内和外頭一樣下起了細雨,将面前的紙張淋得透濕。
穆聽梨擡頭,看到床上擺着的那隻娃娃,她将它緊緊抱在懷裡。
*
後面幾日,穆聽梨還是固定的三點一線,學校、俱樂部、家。
段靳嶼也按時到學校和俱樂部。
兩人偶爾能碰到面,隻是彼此像是陌生人。
中午穆聽梨吃完飯,和顔渺一起回班。
她在樓梯上撞見了段靳嶼,他揣着兜下樓,眉目輕佻,身後跟着一群男生。
其中一男生笑嘻嘻地問:“後天就是你生日了,想好怎麼過了沒?”
段靳嶼說:“随便。”
男生說:“要不就去上次那家ktv呗,濯哥還有他家的會員,能打個折。”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樓梯間好不熱鬧。
穆聽梨低頭往上走。
段靳嶼懶洋洋地往下。
兩人擦肩而過。
誰也沒去看誰。
待她身影消失後,男生猶猶豫豫地提醒道:“剛剛走過去的那位是學姐……”
“嗯。”段靳嶼腳步未停,清淡地應了聲。
……
回到班級,穆聽梨拿出地理練習冊寫着。
顔渺遲疑了會兒,才問:“聽梨,你和段靳嶼又吵架了?”
“沒吵架啊。”穆聽梨繼續寫着題目,聲音淡而溫柔:“隻是我們再無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