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晚了,雲澄從派出所出來後,對穆聽梨說:“我送你回去。”
“好,謝謝店長。”
她和段靳嶼坐在後座,兩人一路上沒再說話。
車子很快到達小區門口。
穆聽梨再次朝雲澄道了聲謝,正準備推開車門,段靳嶼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送你上去。”
晚上經曆這事,穆聽梨根本不敢一個人上樓,但她剛剛又不好意思找段靳嶼幫忙。
現在他主動提了,她反倒松了口氣:“好。”
兩人進了小區,上了樓。穆聽梨拿出鑰匙,偏頭對段靳嶼說:“我到家了,挺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段靳嶼垂眸:“好些了麼?”
穆聽梨一愣:“好些了,手也不礙事,塗點藥膏就好了。”
段靳嶼低聲問:“晚上一個人害怕麼?”
穆聽梨将鑰匙插進家門,手指扭動時鎖舌發出“啪”地一脆響。
震得她心頭一顫。
她不敢想象,如果當時段靳嶼沒有出現,她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穆聽梨低着頭,極輕地嗯了聲。
段靳嶼猶豫地擡了擡指尖,最後還是揉了揉她腦袋,溫聲說:“姐姐,需要我陪你麼?”
穆聽梨擡頭看他,深更半夜留異性在家,她當然知道不合規矩。
可那是段靳嶼。
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穆聽梨點了下頭,帶着鼻音:“嗯。”
被子還是和上次那樣鋪在地闆上,段靳嶼側躺着身體朝向她。
穆聽梨睜着眼看向天花闆。
隻要一閉眼,她的腦海裡自動播放巷子的一幕幕,男人惡心的話回蕩在耳邊。
“睡不着?”段靳嶼問。
“嗯。”
“那我唱歌給你聽?”他嗓音懶倦,在安靜夜色裡,多了些溫柔和缱绻。
穆聽梨本平躺着身體,聽到他這句話,她也翻身看向他那一面。
“好啊。”
兩人面對面,隔着床和地闆的距離,段靳嶼問她:“想聽什麼?”
穆聽梨想了想:“就你元旦唱的那首英文歌。”
下一秒,段靳嶼清唱了起來:
“Baby,I’d give up anything to travel inside your mind……”
他的音色清冽好聽,帶着獨特的少年音,極具辨識度。
尤其是他唱到baby的時候,尾調微揚,莫名帶了些性.感和撩人。
再加上這首歌的曲調有一種宿命感,歌詞也很夢幻,穆聽梨感覺自己身下不再是床,而是柔軟的雲朵。
那些萦繞周身的恐懼與灰暗,全被驅散,抛之腦後。
穆聽梨全身放松下來後,逐漸有了困意。
她閉上眼,撐着最後一絲力氣,喃喃着:“我之前忘了和你說。”
段靳嶼突然停下:“什麼?”
“天璇,十七歲生日快樂。”
靜谧的夜色裡,兩人的呼吸平穩綿長,像是要融在一起。
段靳嶼嘴角勾了勾:“嗯。”
*
周鎮的空氣格外清新,自建房居多,跟繁華都市完全不一樣。
這是穆聽梨的老家。
穆聽梨去湘甯的養老院看望奶奶,老人家說今年無論如何,也想回周鎮過年。
鄉間的冷風竄進鼻息,不僅不會覺得難受,反而帶了點淡淡的野花香氣。
穆聽梨拿着春聯和福字一路小跑到奶奶跟前:“奶奶,這是隔壁李奶奶送給我們的,我們明早不用再上集市去買啦!”
奶奶坐在院子正曬着太陽,笑呵呵地說:“那你可要謝謝人家李奶奶。”
穆聽梨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她旁邊:“我已經謝過了。”
奶奶轉頭看着她,關心問:“對了,上次你說和好朋友吵架了,後來怎麼樣了?”
穆聽梨笑着說:“已經和好了。”
“就是。”奶奶說:“你們小孩哪有什麼大矛盾,無非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說開了就好。”
“嗯。”
除夕當天,穆聽梨早上給奶奶打完胰島素後,開始打掃衛生,貼窗花福字、挂對聯。
家裡本就整潔幹淨,增添了紅色後,又多了些朝氣和活力。
當夜,穆聽梨在廚房裡忙碌着,年夜飯的香氣很快彌漫整間屋子。
外頭的爆竹聲和煙花此起彼伏,附和着小孩們打鬧的聲音,熱鬧極了。
穆聽梨和奶奶碰了碰杯:“祝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奶奶笑說:“也祝我們裡裡健康快樂,六月高考金榜題目,前程似錦。”
穆聽梨肯定說:“這次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好,奶奶相信你。”
一頓熱騰騰的年夜飯吃完後,穆聽梨打開電視,春晚當做背景音,和奶奶坐在沙發上聊家常。
奶奶摸了摸她腦袋,慈祥和藹的語氣道:“記得給王叔叔打個電話,他不僅幫你轉了學,還幫我找了個養老院,得好好感謝他。”
王叔叔是爺爺生前最好朋友的兒子。
當初她答應了段叔叔的那場交易,沒多久他給奶奶找了個高端養老院,裡面有着完善的醫療體系和服務。
穆聽梨擔心奶奶不肯住那麼貴的養老院,便說是王叔叔安排的。
她乖巧地應了聲:“好。”
穆聽梨出去給王叔叔打完電話,回來後,奶奶已經回屋睡覺了。
她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她在輸入框來回敲敲删删,斟酌着措辭。
最後,她還是簡單發了句:【段天璇,新年快樂,學業進步。】
段靳嶼秒回:【姐姐,新年快樂。】
穆聽梨百無聊賴地問着:【你在做什麼?】
然而她發過去沒多久,一個電話就撥了過來。
穆聽梨沒有猶豫地按了接通,一道帶着喘息的清冽嗓音透過聽筒,傳到耳廓裡。
“姐姐,你上二樓。”
“什麼?”
“你去二樓陽台。”段靳嶼催促。
穆聽梨疑惑地走到二樓,那頭段靳嶼的聲音再次響起:“擡頭。”
穆聽梨擡了頭,夜空有銀蛇般的線一沖而上,砰地一聲,彩色的煙火點燃了夜空,星星點點在陽台的半空中旋轉,流光溢彩,絢爛無比。
震耳欲聾的聲音似乎驚醒了整座小鎮,孩子們也不玩耍了,紛紛擡頭看向天空。
“好看麼?”段靳嶼眉角一挑,語調散漫。
穆聽梨讷讷道:“好看。”
電話那頭,段靳嶼笑了聲:“可我覺得,比煙花更好看的,是絢爛色彩綻放在你眼中的樣子。”
穆聽梨總覺得這道聲音仿佛近在咫尺,伴随着夜風,清晰地撞進耳朵裡。
她下意識低下腦袋。
煙花竄上天空,點點光暈順着少年的發梢掉落下來,在狹長的眼裡折射出肆意又璀璨的笑。
段靳嶼一手揣兜,一手握着手機,站在了她家樓下。
穆聽梨睜大了眼,有那麼一刻,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可少年那張臉真真切切地映入她的眼簾。
穆聽梨緊緊攥着手機,動了動唇,刹那間卻失了聲:“……你怎麼會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