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大家都在走街串巷地拜年,原本冷清的周鎮也就這個時候最熱鬧。
不過穆聽梨沒什麼親戚,今日反倒落了個清閑。
她和段靳嶼下山回到院子,奶奶正在門口曬着太陽打着盹兒,聽到外面腳步聲才緩緩睜開眼。
一見孫女和個少年走回來,她瞬間清醒了些。
穆聽梨連忙跑過去摻她,心疼地說道:“奶奶,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也不多睡會兒啊。”
“我年紀大了睡不着。”奶奶拍拍她手背:“早上去房間看你不在,還以為你上集市了呢。”
穿堂風将穆聽梨的臉頰吹得通紅。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奶奶:“沒呢。”
奶奶了然地看了看她,視線再轉向段靳嶼,笑得和藹:“小夥子,一路上來辛苦了吧。”
段靳嶼乖順地喊了聲:“奶奶好。”
他突然注意到大過年的,自己卻兩手空空。他立刻從口袋掏出幾張鈔票,塞到奶奶手上。
“這是給您的紅包,祝您身體健康。”
“哎呀,你這小孩。”奶奶趕緊把紅包往回塞,嗔怪道:“才多大啊,奶奶哪能收你的錢啊。”
段靳嶼笑了笑:“沒關系。”
奶奶歎口氣:“你年紀小,不知道賺錢辛苦,趕緊拿回去。”
穆聽梨抿着唇也笑:“奶奶讓你收回去就收回去吧。”
段靳嶼吊兒郎當地雙手插兜,堅持不肯要。
“聽話。”穆聽梨說。
又是這兩個字。
段靳嶼心底不屑地啧了聲。
可手指像不聽使喚似的,已經自動伸了出來。
奶奶笑着将紅包還給了他:“你的心意,奶奶已經收到了,這錢你自己留着用就好。”
已經八點多了,穆聽梨和段靳嶼都有些餓了,奶奶進廚房給兩人包餃子。餃子皮很薄,肉也足,菜葉還是隔壁奶奶新摘送過來的。
兩人也進來幫忙,段靳嶼包得四不像,餃子軟趴趴的。不過再穆聽梨的指導下,他最後包出來的餃子還算漂亮。
奶奶忍不住誇贊道:“小夥子上手真快啊。”
“是姐姐教得好。”段靳嶼懶洋洋地說。
“當初我教裡裡包餃子,她可是學了好久,現在總算包得像模像樣了。”
三人邊包餃子邊閑聊,包了整整一盤,奶奶全部下到了鍋裡。
穆聽梨和段靳嶼吃得挺撐,飯後,她帶着他在屋裡稍微參觀了下。
自建房是爺爺親自設計的,坐北朝南,陽光充沛,家的後方弄了個小花園,隻是這些年沒什麼人住,已經雜草叢生。
不過兩人昨晚都沒睡,稍微走動下就犯困了,穆聽梨指了間房間,讓他去休息。
段靳嶼正準備朝裡走,穆聽梨拉住他的胳膊,從口袋裡拿了紅包給他。
“天璇,新年快樂。”她說:“希望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一縷從薄雲鑽出來的日光,将她臉色映得澈亮,那雙溫柔的黑眸裡閃動着跳躍的光斑。
段靳嶼低頭看着她,抿了抿上揚的薄唇:“早就說過我不是小孩,用不着紅包。”
穆聽梨将紅包塞進他手上的同時,附和着說:“是,你不是小孩。”
“……”
穆聽梨打了個哈欠,困到不行。她轉身進了房間,倒頭睡下。
沉悶的夢境被一場絢爛的煙花覆蓋,點亮了這段時間的所有記憶。
她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
待穆聽梨醒來時,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她見段靳嶼房間的門還是關着的,便沒吵醒他。
穆聽梨下了樓,視線忽然一頓,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
奶奶的眼睛亮了亮:“裡裡,你看誰來了。”
大概很久沒有這麼多人來拜年了,老人家這會兒倒是很開心。
穆聽梨張了張嘴:“陳昀禮,你怎麼會來?”
“奶奶以前經常照顧我,我來拜年也是應該的。”陳昀禮邊說,邊将手中的禮物放到桌上。
放完東西,他轉身看了眼穆聽梨:“怎麼?不想看到我?”
穆聽梨不鹹不淡地客氣回:“我隻是擔心鐘媛媛知道你來這兒,又會和你鬧脾氣。”
“她回外婆家了。”陳昀禮說:“而且,我隻是拿她當妹妹。”
穆聽梨懶得提這些話題,給他倒了杯水後,便去幫奶奶忙了。
奶奶沒想到今天會來客人,家裡準備的菜根本不夠。
她坐在凳上擇着菜,對穆聽梨說:“裡裡,去集市上再買點菜回來。”
“好的。”穆聽梨站起來洗了個手。
集市離家有一段距離,交通極其不方便,穆聽梨找隔壁奶奶借了輛自行車。
她剛騎上要走,陳昀禮跑到她身邊,說:“我和你一起去。”
穆聽梨:“挺遠的,你還是在家休息吧。”
陳昀禮笑笑:“我沒去過周鎮的集市,正好想去看看。”
來者是客。
穆聽梨隻好答應。
隔壁奶奶家裡隻有一輛自行車,她也載不動個男生,隻能坐在了後座。
“坐穩了。”陳昀禮回頭看她一眼。
“嗯。”
村鎮的路彎彎繞繞很不好走,穆聽梨緊緊握着後車座的架子,陳昀禮忽地出聲:“裡裡,你還記得初中的小胖麼?”
穆聽梨回憶了下,是她以前的同桌,胖乎乎的,總喜歡吃零食。
“記得。”
“都說胖子是個潛力股,他現在瘦了好多,人也變帥了。”陳昀禮說:“現在還有了女朋友,過年兩人還在朋友圈秀恩愛來着。”
穆聽梨看着湛藍的天空發呆,風吹過來,兩人的衣服被打得簌簌作響。
“人長大總會做出些改變。”她的聲音消融在風中,沒什麼情緒。
兩人到了集市,穆聽梨帶陳昀禮逛了逛,然後沿着路邊走到了菜市場。她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要買什麼菜,買起來也就很快。
她正好瞥到了有攤販正在賣糖糕,于是要了兩塊,掃碼付款時,她聽到陳昀禮問:“你不是不怎麼喜歡吃這個麼?”
穆聽梨掃碼完成,手上拿着紙袋,還在冒着熱氣。
“給段靳嶼的。”她說。
陳昀禮一愣:“我剛剛聽奶奶說了,他也來了。”
穆聽梨淡淡回着:“嗯。”
陳昀禮說不出什麼滋味,聲音低沉了不少:“為什麼對他那麼好?”
穆聽梨有些訝然,說:“買了兩塊糖糕,就是對他好麼?”
“難道不是麼?”陳昀禮帶着自嘲的語氣說着:“到現在你都沒問我想吃什麼,未免也太偏心了。”
“可是……昀禮,你也曾把送我的糖果給了媛媛。”穆聽梨認真地回望着他,語氣溫軟,并無責怪的意思。
陳昀禮想起了什麼,一時怔愣,下意識找着借口:“裡裡,那隻是一盒糖而已。”
穆聽梨笑:“那我手上的也隻是糖糕啊。”
……
冬天的天黑得早,等他們回去的時候,已經沒有太陽了。
光線逐漸昏暗,村鎮的道路也沒有路燈,陳昀禮看不清路,車胎不小心磕到了顆小石子,穆聽梨被颠得險些要摔倒,驚慌中她本能地抓住前方的支撐點——
陳昀禮的腰。
于是段靳嶼遠遠地就瞧見了這一幕。
他冷下臉。
耳旁傳來奶奶和鄰居聊天的聲音:“哎喲,就是那小夥子考到了清大吧,真給家裡長臉。”
“是啊,真希望我孫女今年努力,能和他考到一塊去。”
“這兩人郎才女貌,還挺般配哦。”
“可不嘛,他們從小一塊長大,關系好得很哦。”
“……”
穆聽梨先把車還給鄰居奶奶,回到家,她見到了一臉不爽的段靳嶼。
他原本乖巧的頭發變得亂糟糟的,暗沉的眉眼此刻更是沉得吓人。
“怎麼了?沒睡好麼?”她問。
段靳嶼眼睛眯了起來,深深的眼眸隐忍着無名的怒火:“怎麼沒叫我,隻和他單獨出去了?”
“你不是在睡覺嘛。”穆聽梨說:“想着讓你多睡會兒,就沒叫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