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樊邵笑得咳嗽了兩聲,說:“如果她變成人盡可騎的女表子,我才能放她走。”
段靳嶼毫不猶豫地擡腳沖了上去,樊邵手槍對準了他的胸膛,直直地扣下扳機。
“段靳嶼,你去死吧!”
砰地一聲巨響。
震天的響聲刺激着穆聽梨的耳膜,不斷撕扯着她的神經。
好在段靳嶼手疾眼快地躲了過去,子彈擦過他的身旁。
每分每秒的流逝都顯得那樣漫長,穆聽梨煎熬地看着面前的場景。
子彈的速度越來越快,從他的頭頂、衣服、腳下劃過,忽地有一顆在段靳嶼的身上炸開,卷起一陣焦糊味。
穆聽梨瞳孔急劇地收縮了一下,拼命掙紮,手與繩子摩擦得全是鮮血。
血液染紅了地面的雨水,她尖叫着邊喊邊哭:“天璇,求求你了,你走啊……”
哪怕她受盡折辱痛苦地死去,也沒關系。
她隻想段靳嶼活下去。
“姐姐。”段靳嶼幹咳了聲,擡手抹了下鮮紅的嘴角,清淡着嗓音說:“你不是開玩笑麼,我怎麼可能丢下你不管。”
“如果你被人欺負,我隻會比死了還痛苦。”
話落的那刻,他已經沖到了樊邵的跟前。幾個男人見狀,趕緊向他揮出拳頭。
段靳嶼卻赤掌抓住男人的胳膊,将對方抵在自己的身上,狠狠地把他摔在地上。
樊邵額頭冒出了層層細汗,他怎麼也沒想到,段靳嶼中了子彈還這麼能打。
他還想朝段靳嶼開槍,可眼前的場面一片混亂,段靳嶼的動作又太快,而他壓根沒學過槍法,根本把握不住他的位置,隻能胡亂地開槍。
在一聲又一聲的亂槍聲中,段靳嶼已經将幾個男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樊邵想再次開槍,這時才發現已經沒有子彈了。
他手微抖,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渾身是血,宛如修羅。
段靳嶼嘴角彎起,弧度越來越深:“樊邵,早在去年的那個下午你就該死的,是她讓你多活了幾個月。”
樊邵失去了所依仗的武器,吓得當即跪了下來。
迅速解決完他,段靳嶼走到了穆聽梨跟前,伸出被汗水和血水浸染的手臂,将她身上的繩子解了開來。
穆聽梨垂着眼,看着血痕從他胸膛裡不斷流出,她全身止不住的顫抖:“段靳嶼……”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濃重的黑色,連天空的月色都被烏雲遮蓋得嚴嚴實實。
雨越下越大,紛紛打在了他們的額頭與發間。
穆聽梨知道段靳嶼向來肆意張揚,不顧一切,但一想到他剛剛迎着槍口去救她。
她的眼淚混合着雨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段靳嶼擡了擡虛弱的手臂,在她的眼角輕輕擦了一下,而後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艱難地扯出個笑:“……穆聽梨,我好像一直沒告訴你。”
“……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像是累極了,斷斷續續的,讓人聽不大真切。
穆聽梨心裡像有什麼重物墜了下去,心口随着呼吸而暈開大片的刺痛。
“我也喜歡你啊,段靳嶼——”
然而她最後的聲音淹沒在了警笛聲和救護車交錯響聲中,段靳嶼沒有聽見,倒在了她的懷裡。
在掌心失去暖熱的觸感一刹那,穆聽梨睜大了眼,心口像是被人撕開一道口子,冷風刮得她生疼。
……
這是穆聽梨有生以來最無措的一天。
段靳嶼被送到急救室,醫生說子彈打在靠近心髒的位置,失血過多,傷勢嚴重。
其實她身上也到處是皮開肉綻的傷口,醫生也建議她去處理,可穆聽梨說什麼也不肯,站在手術室外一直等着。
段家的基業在湘甯市,段家很多人收到消息,連夜開車趕過來。
這兩日雲澄也不在市内。
這一晚,穆聽梨一個人從天黑等到了天亮。
護士看不過去,上前說:“小妹妹,你看你身上都是血,站在這裡會吓到人的,還是先把傷口包紮一下吧。”
“抱歉。”
穆聽梨去洗手間洗了下臉,擡頭看到鏡中的自己,她衣服破破爛爛的,面色慘白,眼下烏青,身上血迹斑斑。
她沒有處理傷口,而是直接回了家,再換了身衣服回到醫院。
可原本的病房已經不見了段靳嶼,強烈的不安頓時支配着穆聽梨的心緒,她迅速跑去找到醫生護士。
隻聽見醫生說:“他的父親給他辦理了轉院,去了湘甯更好的醫院。”
穆聽梨呆呆地問:“他什麼時候走的?”
“就剛剛。”
穆聽梨着急地跑下樓,一輛救護車剛好從她的面前駛過。
她從車窗裡看到了段靳嶼爸爸的側臉。
穆聽梨迅速拔腿踩着台階,迎面追了上去。
她的膝蓋腿部都是被昨晚拖拽造成的傷口,可一瞬間,她忘記了生理上帶來的窒息痛楚,腦海裡隻記得一道清晰明亮的身影。
她還沒來得及和他告别。
她還沒來得及和他說句對不起。
她還有很多話,很多事沒來得及告訴他。
焦灼的情緒不斷燃燒着她的胸口。
穆聽梨倔強地向前跑,死死盯着面前那輛救護車。
救護車穿過紅燈,行駛得越來越快,呼啦呼啦的聲音仿佛在嘲笑着她的無能。
穆聽梨眼睜睜看着那輛救護車逐漸消失在她的眼前,一瞬間,她心裡某根緊繃的弦被用力拉扯斷。
她眼眶開始變得濕熱,最後控制不住淚水,崩潰地喊了聲:“段靳嶼——”
周圍的行人全都停了下來,奇怪地看着她。
隻見一個女孩手足無措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哭起來。
那一年的夏天熱烈而又殘酷。
屬于她的青春也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
穆聽梨高考考到了史無前例的好成績,是陵宜市文科狀元。
可那天過後,她再也沒見過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