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埃爾回家的時候天色還很早，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他決定好好利用一下這段無人打擾的時間，回到卧室裡抱起吉他開始彈他今天在回家路上想到的東西。
他剛抱着吉他坐到床上，就看到了床邊牆上熟悉的小便簽紙，上面正用一種張牙舞爪卻還帶着稚氣的字迹寫着“做夢就做得大一點！”他幾乎是一看到那行字就忍不住微笑了起來，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到底笑得多輕松。
那是喬琳寫給他的便簽。
嗯，更準确地說，那是3年前喬琳硬塞給他，或者說硬貼在他床頭的便簽。
他甚至還能記起那是在1985年快過聖誕節的前幾天，他終于準許她去看他那時候的小樂隊排練。說是樂隊，其實那時他隻是跟着保羅·巴茲利以及其他幾個人一起在巴茲利家玩兒而已。他自己算是歌手兼吉他手，而巴茲利能唱歌，也能彈吉他，一個貝斯和一台鼓機，一個業餘三人樂隊就算是裝備齊全了。客觀地說，巴茲利在這件事上比他更有野心，他自己從來沒有真的想過這支樂隊能發展什麼樣，他隻是很喜歡這麼玩而已。
可真要坦白說，他不是沒想過靠着樂隊在事業上更進一步的。但是誰都知道樂隊不是個真正的工作，至少在你有一張唱片合約之前不是。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無名樂隊誕生又解散，卻像是一陣風吹過沙漠一樣什麼印記都沒留下，他知道這一點，甚至不想大聲地說出他埋在心底的那些想法。
諾埃爾·蓋勒格想成為樂隊明星？得了吧，人們會笑話死他的！那些真正的流行巨星和搖滾明星，他們看起來像是從月球或者什麼外星上來的，絕對不會來自曼徹斯特。
好吧，史密斯樂隊是個例外，對吧？人人都知道他們就來自曼徹斯特。跟他諾埃爾·蓋勒格一樣，是曼徹斯特工人階級愛爾蘭家庭的孩子。
諾埃爾知道自己一直被這種矛盾的心情反複糾纏着，但他周圍的人似乎從來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除了喬琳。
她是個機靈鬼。有的時候他都覺得她有點太機靈了！看着她的眼睛，他就覺得他什麼秘密都藏不住。
“讨厭鬼！”他輕笑着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便簽上她的字迹。
這個讨厭鬼在聽完他們在巴茲利家表演的小演出後給出了以下三點指示：
“第一，夢幻雞仔和業餘人士？這是個什麼見鬼的樂隊的名字？你們是什麼傻乎乎的嬉皮樂隊嗎？聽起來你們的聽衆像是隻有14歲。如果你們不認真對待自己，沒人會！"
說這個時，喬琳·讨厭鬼·阿普爾比還順便翻了個很大的白眼。
“第二，諾埃爾，你們得找個合适的鼓手！什麼樣的搖滾樂隊隻有台鼓機？這是對節奏之神的侮辱！”等到這句的時候，喬琳·業餘鼓手·讨厭鬼·阿普爾比差點從地上跳起來。她可讨厭死鼓機了！
諾埃爾記得他當時還在憋笑呢，就迎來了第三點指示。他還記得她說這句話時的每個語氣和表情。他的小妹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用一種他無法形容的真摯語氣說：“諾埃爾，我知道這首歌有點抄襲了披頭士，可你真的能寫歌！它還不夠完美，但我真的能看到你寫出真正的好歌的那一天！”
他不記得他當時說了什麼，也不記得他到底做了什麼表情，他隻知道自己那一刻像是正處在火山噴發的最中心，都要被滾燙的岩漿融化了。他并非從未被人贊美過，至少女朋友也曾經禮貌性地誇過他，朋友們也鼓勵過他，可他了解喬琳，她真的懂他喜歡的音樂，她也是真的相信他能做到。
那天他們一直到離開巴茲利家都沒結束聊天，他們在卧室裡調大了廣播電台的音量，瘋狂談論着所有流行的歌，喝光了他偷偷藏在床下的啤酒。最後這個醉醺醺的小姑娘跳到了他床上，非要給他留個贈言！
天知道他是怎麼沒從她手裡搶過那支筆的！
再然後，她就在那張便簽紙上寫下了那句話。
這個醉鬼重重地拍了拍牆，大聲說：“諾埃爾·蓋勒格，你做夢也給我該死的做得大點！”
還沒等他要說什麼呢，媽媽的尖叫聲就紮進了他的耳鼓膜。
“諾埃爾·蓋勒格，你做了什麼？你怎麼敢給她喝酒！”
諾埃爾一想到這裡就不禁打了個冷顫，他至今覺得媽媽都沒原諒他這件事。其實喝酒在蓋勒格家和阿普爾比家都算不上什麼大事，但是讓喬琳喝醉這可是另一個級别的問題！諾埃爾很慶幸媽媽那天手上拿着的不是打掃天花闆的毛撣子，所有愛爾蘭媽媽都很樂意用家務用品教育兒子，佩吉顯然也不例外！
“咚咚咚——”
一連串跑上樓的腳步聲打斷了諾埃爾的回憶，他一聽就知道是誰回來了。
“诶？你在家啊？”利亞姆一推門進來就有點意外。
諾埃爾點點頭。
利亞姆見狀立刻說：“那我先洗澡，我剛剛踢球去了，一身汗！”
諾埃爾不置可否。他們兩每天搶廁所搶花灑搶鏡子都是例行公事了，今天他不介意晚點洗澡。
他一邊彈吉他，一邊想起今天去看演出前喬琳欲言又止的那些話。她跟利亞姆到底怎麼了？
***
喬琳到家的時候媽媽已經在家裡等着她了。
“演出怎麼樣？”
“很棒！諾埃爾的朋友讓我們去了二樓的燈架那兒！位置超級好！”
瑪麗亞笑了起來，感慨道：“諾埃爾總是有各種特别的小路子！”她一直覺得這個年輕人很讨人喜歡，總是能讓人願意幫助他，這也算是一種能力。她叮囑女兒道：“如果你不餓，就早點去洗澡然後休息！明天還要繼續上學呢！”
一想到上學，喬琳的精神勁兒就垮了一半。盡管她是在學校是個百分百的優等生，但是比起上學，她還是更喜歡做其他事，無論是玩音樂還是畫畫都比上學有趣多了！就連在家看書都比去學校更有趣！更何況這些天學校要求她們開始準備中學會考科目了，課業翻了一倍不說，老師的要求也嚴格了不少，壓力比起過去大多了！
“好吧，媽媽。唉，我什麼時候能不去上學啊！”她垂頭喪氣地踏上了樓梯。
瑪麗亞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她聽着女兒在樓上洗澡的聲音，繼續坐在沙發上看起了手上的書。過了一會兒約瑟夫才帶着寒意走進了家門。
他走到瑪麗亞身旁，彎腰親吻了她的額頭。“你今天過得怎麼樣，親愛的？”
“還不錯，你呢？”
“除了想你以外沒什麼值得心煩的。”
瑪麗亞輕笑起來，回吻了丈夫，又催促他去換衣服。兩個人一同走進了卧室。
“喬已經睡了，親愛的？”
“是的，她今天去跟諾埃爾看演出了。”
“她還是那麼喜歡黏着諾埃爾啊！說真的，要不是他比她大太多，有的時候我都有點擔心……”
“約瑟夫！她還是個小孩子呢！我覺得至少諾埃爾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子！我倒是有點擔心利亞姆。”
“利亞姆怎麼了？”
“利亞姆最近好像不怎麼來找她玩了，喬沒怎麼提他，但是我能看得出來，她有點沮喪。”
“他們真的都長大了，對吧？真叫人操心！我以為我把她送去女子學校就不用操心這個了！”約瑟夫故意長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