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繼父被捅死,親生父親锒铛入獄,他對這些記憶都是模糊的,痛也是模糊的。
經曆了家庭重大的變故,外公一病不起,和外婆先後離世。他開始感到命運的無常,自己的親人就突然剩下了舅舅,孤孤單單的,兩人相依為命了十幾年,覺得這輩子就這樣了。
誰知道舅舅突然也沒了。
這像是老天給他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好像真的就都印證了那些長舌婦對他的定論,是他克走了所有親近的人。
來吊唁慰問的人,許哥大多臉熟,有些是舅舅的麻友,還幾個遠道而來的女人,大概是以前跟舅舅好過又無疾而終的前任,送了花,一言不發呆很久才離開。
許哥在一群黑色裝扮的人裡面看到一個胖乎乎的穿着講究的中年人,一眼認出是王利鴻,過去跟他多聊了幾句。
王利鴻自然而然就聊到了之前那個開奧迪回來顯擺,然後被許哥揍進了醫院的嚴凝。
“嚴凝這個人成績蠻好的,我一直覺得他會有出息,所以也比較關照他,後來他也不負衆望成功考到了好大學,如願離開了這裡。他這個人吧,成績好是好,就是性格不太好。”
許哥冷哼:“他要是性格好,就不會在大馬路上挑釁我們了。”
“是啊……他考出去後就再也沒回來,要不是後來你舅舅在麻将桌上提到他,我都快忘了這個人存在。其實我一直覺得,學習好的人不代表人品好,反正我遇到大多數厲害的人都挺精緻利己的,比如我們老師一直很驕傲的好學生,畢業後一般都不會回來看望老師,也并不覺得自己的成就與老師有多大的關系,一切都是自己的天賦和努力。”
許哥沉默着聽他感歎。
“反而那些混得一般的學生,或者那些調皮搗蛋的,畢業之後還都挺尊敬老師的,一直念着對方是教育過自己的人。”王利鴻頓了頓,“所以當初你舅舅來請我吃飯讓我幫忙去調節的時候,我沒立馬答應,因為我們所有認識嚴凝的人都知道,他看不起陳鎮,看不起這裡的每一個人,而且他畢業這麼久了,我已經沒辦法拿老師的身份壓他了。”
許哥皺眉:“那你後來怎麼……”
“你舅舅知道我有很重的麻将瘾,他就陪着我打,常常打到半夜,每天放水輸錢給我,這麼過了兩個月,我拿他沒轍了,才答應了聯系嚴凝去試試談和解。”
“什麼?”許哥沒有血色的臉上寫滿了愕然,身體徹底僵住了。
王利鴻兀自說着:“我本來以為嚴凝已經忘了我,結果我聯系上他的時候,他很激動,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初我為了他專門開班會教育那些欺負他的人,他很感激,還說我是他青春時期唯一的支柱。”他說着,開始回憶起來,“當年他性格孤僻,常常被同學欺負,我發現之後,因為知道他性格的問題,怕他做出極端的事情,便對這件事比較關注,給了那些人處罰,順便開了個班會教育他們,之後嚴凝的日子才好過些。哎,我挺意外的,這孩子居然還記得我随手做的一件小事,記了這麼久。”
許哥腦子嗡嗡的,聽不進他滔滔不絕的話語,突然有些耳鳴。
“那天談得很順利,你舅舅賠了他醫藥費,他也同意了和解。”王利鴻說,“哎其實你舅舅挺愛你的,别看他老是跟你吵架,看不慣你這裡那裡,但他真的事事都把你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王老師。”許哥聲音啞啞的,氣息有些弱,連日的忙碌抽走了他所有的精力,艱難地扯了一個笑容出來。
“哎,你以後一個人好好生活,别讓他在天上擔心。”
“好。”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全世界都靜下來了的時候,許哥伫立在挂着的黑白照片的牆壁前,沉默良久,終于泣不成聲。
哭累了,他甚至覺得有些缺氧,大口呼吸了幾下,便覺得昏沉,他好幾天沒怎麼睡過了,用最後的力氣走到沙發上便昏睡了過去。
此後好幾天,他都這麼沒日沒夜地睡覺,醒了随便吃點東西,麻木地靜靜坐一天,又接着睡覺。
最初還有人來敲門喚他出去玩,他在屋裡覺得吵,幹脆帶上了耳機聽更吵的音樂,餓了就叫外賣,累了就直接在沙發睡覺,每天就這麼麻木不仁地熬着。
冰箱裡的酒被他掃蕩幹淨,喝空了的酒瓶橫七豎八滾了一地,煙灰缸也滿到溢出來。
不知道這麼熬了多少天,難得他有一次恍惚睜開眼的時候不是夜裡,外面太陽很大,看樣子像是中午。
他就着醒來的姿勢,一動未動,仰頭癱在沙發上,像是在等待誰來帶走他的靈魂。
頭疼欲裂,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間,他好像産生了幻覺,居然看到白樹從窗台爬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