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道理再清楚,也無法消解她内心那股強烈的不适和驚恐。
“我……”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手微微發抖,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袖。目光落在地上的血泊,她甚至感到胸口有些窒息。
“害怕就不看了,是他威脅了你。”夏侯郢擡手擋住了紀桑的眼睛,語氣低沉,卻帶着一種無可辯駁的冷靜,“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紀桑将他的手拿開,怔怔地看着他,那句“這不是傷害他人的理由”差點脫口而出。最終,她又垂下眼睛,遮住了眼中那一抹深深的糾結。
“我……”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需要緩緩。”
“嗯,九娘怎麼辦?”夏侯郢迅速轉移話題,避免讓紀桑沉浸在這種害怕的情緒裡。
紀桑聞言看向她,隻見九娘也被吓的不輕,她再環視一圈,院子裡卻沒有張福裡的身影。
“張福裡跑了。”紀桑說。
“不會。”夏侯郢信誓旦旦。
果然三人出了院子時,玄衛已經押住了張福裡。
“把裡面處理幹淨。”夏侯郢對玄衛下命令,他知道紀桑現在可能沒法決定,于是擅自做主,“先将他帶回去關着。”
紀桑對九娘說,“九娘,如果你想和離,我一定會幫你,這裡現在不太方便住人了,你等有金有銀回來直接去新舍住着吧,小钰我也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九娘含淚點點頭,“謝謝紀姑娘。”
*
紀桑和夏侯郢先後上了馬車,回府的路上一路無言。
整個下午,紀桑都有點恹恹的,劇本也沒心情寫了。直到要用晚膳,紀桑說自己沒有胃口,她隻要一想起來那一灘血,就惡心的想吐。
“你在怪我。”夏侯郢看着她抱膝坐在床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坐在她身旁。
“沒有。”紀桑搖頭,她轉頭端視着夏侯郢,“我在想,你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又心狠又冷酷,可以毫無表情地殺掉一個人,沒有一點波瀾。在她的印象裡,夏侯郢雖然不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可怎麼也和“心狠手辣”沾不上邊,而現在再看到他,總有一種割裂感。
“紀桑,”他終于開口,語氣依舊平靜,卻透出一種無比認真的笃定,“不管我是什麼樣子的人,我都不會傷害你。”
紀桑的心微微一震,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卻終究沒有說話。她忽然想起她剛剛入府之時,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她感到危險才跑路的,後來她和夏侯郢相處時間長了,便将這事抛在了腦後,現在才想起來。
她問道:“你有沒有殺過府上的人,一個女人。”
“沒有。”夏侯郢斬釘截鐵道。
“可是我明明看見……”紀桑擰着眉,“在我和你相遇的那一晚,我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府上的侍衛在追她,她一邊跑一邊喊救命……”
夏侯郢無言地凝視着她,片刻後,他緩緩開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身上的毒是怎麼來的嗎?我告訴你。”
說着他牽過紀桑的手,夏侯郢在書架上的一排玉器間按下機關,一道隐秘的木櫃緩緩打開,露出隐藏的密道。
這是一個密室?紀桑睜大眼睛,她在空山堂住了這麼久,從來沒發現過。
夏侯郢帶她徑直走了進去,一張純玉打造的床赫然映入眼簾,潔白的玉石表面布滿密密麻麻的細孔,顯得既精緻又森然。
“以前每次寒毒發作的時候,都需要人血注進玉台,通過這些洞孔進入到我的身體裡。”
“人血……”紀桑聽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後退一步。
夏侯郢看着她說,“而這些血非一般人的血,必須要取盛夏出生的女子的血,出生時辰越接近午時越好,這些女子便稱為夏娘。”
她想起來,她剛剛入府的時候,确實還登記過生辰,原來是為了選夏娘。
“那那些夏娘,她們都死了嗎……”
以人血解毒,實在是恐怖。
“不會,在毒發之前,會給夏娘服下安神藥,每個人要抽一碗血,而每次毒發需要近百名夏娘,所以每隔半年,我便會換一個地方,然後尋找新的夏娘。”
紀桑倒吸一口冷氣。
“你上次見到的那位夏娘,隻不過取血的中途醒了過來,并沒有要殺她。現在府上已經沒有夏娘了。”
紀桑問他,是因為自己嗎。
夏侯郢颔首,“一開始你的出現實在是太可疑了,我對你确實有殺心,以為你是……潛伏在我身邊的殺手。”
“我才不是什麼殺手。”紀桑聽着夏侯郢說起自己,眼眶有些發酸。
“那老天還是很眷顧我的。”
“什麼狗屁眷顧!都慘成這樣了還說眷顧。”紀桑又震驚又心疼。
“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可以幫我解毒,你會有危險。”
紀桑愣了一下。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不讓她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徐薇是為了掩人耳目?”
夏侯郢點點頭,他笑了下,接着說,“如果你想殺我,那麼一定要在我寒毒發作的時候下手。”
“神經病!誰想殺你啊。”紀桑心疼地想抱抱他,“是誰這麼惡毒,會給你下這種毒啊?”
沒想到夏侯郢沉默了。
“算了,你别說了。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紀桑說,“那這毒有沒有解藥?”
夏侯郢回答她,“也許……有吧。”
也就是說,現在夏侯郢還沒有找到解毒的方法。
“夏侯郢,你是不是會死。”紀桑别過臉去,不是很敢聽那個答案。
夏侯郢忽然笑起來,說道:“有誰可以長生不老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紀桑眼睛濕乎乎地看着他,“如果找不到解毒辦法,還有——多長時間?”
夏侯郢不回答她,隻就是垂眼,這麼看着她。
紀桑忽然抱住他,“你别那麼快死,好不好?”她的聲音裡帶着掩不住的哽咽。
她來到這裡,其實不知不覺地已經很依賴他了。
夏侯郢微微一愣,随後擡起手,環住她單薄的肩膀,将她緊緊攬進懷裡。他低聲問:“你不生我的氣了?”
紀桑悶聲道:“我沒生氣,隻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要随便殺人了,就當攢攢功德,嗯?”
夏侯郢收緊手臂,用臉頰蹭了蹭她的臉。過了片刻,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将她整個人攬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