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紀桑向夏侯郢求了婚,但是她也和他提出了一個硬性條件:在成親之前,夏侯郢必須解開寒毒。
紀桑原話是這麼說的:總不能讓我嫁給你不到一年,就讓我當寡婦了吧。
夏侯郢笑了下,他和紀桑保證,自己一定不會死的。
紀桑面上不顯山不露水的,嘴上隻說一句最好是,但她心裡都快急死了,想到夏侯望當時說他還剩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就心慌。
時隔半月,紀桑又收到了宮裡的傳召,不過這次是作為戲班主的身份。皇帝點了一出《梁祝》,紀桑帶着衆人又再次進宮,在暢音閣内進行禦前演出。
皇帝看得十分舒心,演出結束後,紀桑帶着全體戲班子人員進行集體謝幕,皇帝直接問她想要什麼賞賜。
紀桑幾乎是沒有猶豫,先向皇帝扣了個頭,而後請求道:“草民鬥膽,請求皇上允許女子讀書上學,并大力興辦女子學校。”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驚。左右大臣面面相觑,低聲議論。女子讀書?便連皇帝也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請求。他本以為紀桑總會要些真金白銀的賞賜。
皇帝問:“為何?”
紀桑說:“男子讀書,是為了考取功名,是為做官為民;但對于女子,卻總要求無才是德。想必皇上也發現了,草民的戲班子幾乎都是女子。她們初來時,大多連字都不識。紀桑不得已隻得請夫子來教書認字,待字識得差不多了,才開始教她們背詞、排戲,才有了您現在能看到的《一代巾帼》、《梁祝》這些戲劇。對于她們來說,這是謀生的方式。一個女人,不再需要等着嫁人才能有一口飯吃。”
紀桑擡起頭,接着說,“戲子向來被視為下九流,更别說出身戲班的女子了,可若女子也能有書可讀,有學問可立身,那這印象是否也能漸漸改觀?”
皇帝沉吟片刻,似在思索她的話。紀桑趁勢補上一句:“草民并非心存奢望,想與男子争什麼高官厚祿,隻是希望女子也能讀書識字,能有謀生的本領,能有追求夢想的權利。草民以戲班為家,将來也想做大做強。若能招到更多女子進來,便能為朝廷教化百姓出一份力,也為天下女子開辟一條新路。”
此話一出,閣内安靜得落針可聞。坐在皇帝身邊端莊的皇後眼中閃過一絲欣賞,随後緩緩點頭:“皇上,臣妾倒是認為紀班主所言确有道理。宮中女官選拔自然也是傾向于識字明理之人,再者紀班主的戲班多是女子,卻通過戲文傳達忠孝禮義,這正是女子識字明理後的貢獻。若能讓更多女子有學可讀,或許天下像紀班主這樣的女子會更多。”
“嗯,皇後所言有理。”皇帝說,“朕雖不能一朝改變世風,但你今日之請,倒是給了朕一個新思路。”
紀桑沒想到這皇後和皇帝還挺聖明,于是又挺着腰闆請求道,“草民還有一事請求。”
“還有?”
皇後微微一笑,“紀班主,不妨說來聽聽。”
紀桑又叩首:“草民鬥膽,願為世間受困女子求一條出路——請求皇上頒布法令,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有大臣壓低聲音道:“女子和離?豈不是要亂了綱常?”有人更是難掩不悅,直接出聲:“荒唐!不過是個小小戲班主,簡直無法無天了!”
“……”
“……”
皇帝眉頭微微一蹙,立在身旁的王公公吊着嗓子喊了聲肅靜。
衆人不敢多言,但一雙雙眼睛仍看向跪在中央的紀桑,充滿了不滿和隐隐的不輕蔑。
皇帝開口:“女子和離之事,可非同小可。”
“草民明白。但草民懇請皇上垂憐,天下并非每段婚姻都幸福美滿,草民的戲班子裡,便有許多遭受婚姻困境的女子。她們曾被夫家嫌棄、毒打,甚至賣作奴婢,但如今,她們進入戲班子,從無盡的苦難中解脫,重新開始生活。若一旦回去,她們遭受的便是無盡的虐待與壓榨。”
許多大臣欲言又止,終究按捺不住,有一人上前跪下奏道:“皇上,戲班主此言雖是好意,但卻違背禮法。妻從夫綱是自古的規矩,怎可亂了綱常,還請皇上三思啊!”
其實紀桑是沒打算皇上能答應的,不過她還是想試試,現在她看到這些古闆老頭跳出來極力阻止她,她隻想發笑。
這些吃女人血的老東西們。
夏侯郢站出來反駁:“皇上,臣曾親眼見過要把妻子女兒賣進青樓裡的丈夫,簡直禽獸作為,何談綱常。臣以為,此事需權衡。對于和離,設置條件以防濫用,或許能保全禮法與情理。”
“皇上,臣妾鬥膽,請容臣妾說一句。”
皇帝目光微轉,示意皇後開口。
皇後輕聲道:“臣妾素來有福氣,能得皇上疼愛,可是天下間并非每一位女子都能如臣妾這般幸運。若是嫁得良人,自然能白頭偕老。但若女子不幸嫁錯了人,卻隻能困在婚姻之中,日日受苦。這樣的女子,何其可憐。難道僅僅因為是女子,就該如此無助地被命運擺布嗎?紀班主所求,的确大膽,沒有先例。但臣妾以為,她所求的,并非讓女子任意和離,而是給那些在苦難中掙紮的女子一個機會。”
“謝皇後娘娘。”她俯首叩地,額頭貼在冰涼的磚面上,“皇上,草民不是鼓動婦人和離,但求朝廷開一道門,給那些有力自立、又有苦難言的女子一條活路。”她的聲音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沉寂的殿堂中,突然有一個清晰的聲音響起:“草民廖席玉,懇請皇上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緊接着,又有一個聲音緊随其後:“草民趙泠雲,懇請皇上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草民林三月,懇請皇上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草民阿禾,懇請皇上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草民容弗,懇請皇上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草民陳巧月,懇請皇上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草民宋觀宇,懇請皇上允許女子有和離之權。”
……
一個接一個的女子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如同激流般湧動,層層疊疊,彙成了一條震撼人心的溪流。每一個名字,每一句“懇請”,都充滿了她們的決然與堅定。
皇帝見此情形,低頭思索良久。衆大臣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議論聲時不時冒出。最終,他擡起頭,緩緩開口:“此事牽涉甚廣,非一朝一夕可決。朕會令禮部與刑部拟定條陳,細議女子和離之事。若能權衡利弊,再作決議。”
紀桑聽罷,激動地磕頭謝恩,聲音清朗:“草民謝皇上恩典!”她身後的女子們也開心得面面相觑,齊齊叩首,異口同聲地喊道:“謝皇上恩準!”
*
“紀桑班主膽如天,敢為女兒問蒼天。一聲和離驚朝野,學堂從此女亦賢……”
“開學堂,破舊制。求和離,敢為先。戲台之上展才智,紀桑名動京城前……”
“……”
自從紀桑懇請皇上開班女子學堂,争取女子和離之後,簡直名動一時,大街小巷都是傳頌紀桑的童謠或者打油詩,當然這多以是在女子和孩子之間的傳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