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禦前表演的《一代巾帼》很成功,最後一幕舞台上的沈如意緩緩倒下的時候,惹得全皇室眼淚漣漣,低聲啜泣。皇帝龍心大悅,直接封賞。
得了一堆金銀珠寶,紀桑自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後便一直樂得合不攏嘴,這下建造大劇院有希望了。
然而緊随其後的馬車裡的氛圍卻截然不同。
“什麼?阿進是太子?!”趙泠雲、阿禾還有林三月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廖席玉點點頭。
容弗在一旁簡而言之:“當時他受傷,失去了原來的記憶,所以才成了阿進。”
“那他現在是恢複了原來的記憶,但是卻忘了……”阿禾略一停頓,“忘了阿進的記憶?”
容弗點頭。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着廖席玉,這件事情受影響最大的人是她。
“怎麼都看着我?”廖席玉擠出笑容,“我沒事的。我認得出來,他是太子,不是阿進。以後大家也忘了阿進,不要在太子殿下的面前提起這個人了。”
幸好戲班子早期人不算多,見過阿進的人少,進京來的演員們也就她們幾個人知道阿進,所以要說保守秘密也簡單。
“明明長得一樣,但是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真是奇怪。”林三月嘀咕着,其餘人聽了,心裡也暗暗贊同。
阿禾嘴快,“啊!如果阿進想起來了,那席玉你是不是要成太子妃了!”
趙泠雲無語道:“你怎麼這麼天真啊,那可是太子,婚事可是要皇上做主的,怎麼可能随意婚配。還有,沒好聽的話就别說了。”
太子妃,早就有人選了,廖席玉知道,是葉殊棠。
阿禾這嘴快的毛病改不了,自知失言,擡手捂住了嘴巴。
*
紀桑想着反正這京城來都來了,不妨在此演出些時日。她找到京城最大的看棚,對方一聽是在禦前表演的戲班子,十分恭敬。邀上座,請上茶,喜笑顔開地和紀桑談好了合作。
偶爾空閑,紀桑開始構思那晚她的靈光,卻發現夏侯郢近些時日早出晚歸。她倒是沒有打聽人隐私的愛好,隻不過夏侯郢對她顯然沒有之前那般熱情,即便她對他投懷送抱,他也沒了以前那般予索予求。
紀桑立刻拉響警鈴,這感情怕不是說淡就淡。
夏侯郢從工部的衙門出來,眼角瞥到角落裡有兩個小姑娘探頭探腦,聽風立即禀告他是戲班子的小姑娘。
夏侯郢笑了下,知道是紀桑的安排。
聽風卻很困惑,公子每日不就是過來看書請教問題嗎,這有什麼需要瞞着紀姑娘的,甚至紀姑娘和他打聽公子行程的時候他還要扯謊。不過既然公子吩咐了,他隻好照做。
夏侯郢嘴角的笑意在看到幾米外站着的人影後便倏然消失。他停下腳步,神情冷了幾分,而聽風則十分有眼力見,微微躬身後退下了。
祝知白這次是回京複命的,封城報國寺主建築曆時一年多,終于接近尾聲,如今隻剩些附屬設施,無需他再親自操勞。
“夏侯公子。”他拱手作揖,不緊不慢,“在工部見到公子,真是稀奇。”
夏侯郢極其不待見祝知白,不過日後他還要頻繁來工部,免不了要見面,才硬生生壓下性子,淡淡回了句“小祝大人”便準備離開,連半句寒暄都懶得多留。
“夏侯公子留步。”祝知白忽而開口,“我有一事想請教公子。”
夏侯郢不悅地頓住腳步,回頭盯住他,語氣已然冷下來:“何事?”
祝知白擡眼,目光清冷地與他對視,“公子可是真心相待紀桑姑娘?”
聽到“紀桑”二字,夏侯郢眉心輕皺,這人竟然還念念不忘。他聲音中夾雜着明顯的不耐,“真心與否,似乎與小祝大人毫無幹系吧?”
“此言差矣。”祝知白說,“若公子隻是覺她新奇有趣,想留在身邊,那我等着姑娘便是。但若公子是真心待她——”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而後直言不諱,“那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夏侯公子若真為紀桑着想,不如現在就放她走。”
夏侯郢的眼神陡然淩厲:“什麼意思?”
“夏侯公子身邊的局勢太過危險。紀桑幾次受傷,皆因公子而起不是嗎?不管是徐薇還是令弟,現在又差點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與其留她在這險象環生的漩渦裡,搭上性命,不如現在放她離開。”
“祝知白!”夏侯郢冷笑,眸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意:“你倒是替她打得一手好算盤。”
祝知白沒有在意他的嘲諷,繼續道:“更何況,紀桑不是金絲雀,她注定不會甘心被困在家宅内院,若強行留在你身邊,遲早會因你的牽絆而喪失她的光芒,甚至連性命都可能搭上。”
祝知白說得決絕,幾乎像是在逼夏侯郢面對一個無法回避的真相,可他此刻竟然說不出反駁他的話,因為他知道,祝知白說的是真的。
夏侯郢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紀桑是我的選擇,無論将來如何,我也不可能放手。況且我更不會打着為她好的旗号擅自做任何決定。倘若紀桑覺得是我拖累了她而離開我,我也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怨言,我會讓她走——但絕不會因為你的幾句話,就擅自放手。”
“至于你提的那些危險……你放心,我不會再踏朝堂半步,更不會再涉任何紛争。她去哪兒,我便去哪兒。隻要她願意,我會陪她遠離這喧嚣風波。”
祝知白微微一怔,目光複雜地看了夏侯郢一眼。
夏侯郢上了馬車,手裡還握着一本《營造法式》和一卷圖紙,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書頁邊緣都留下了深深的折痕。他的腦海卻翻覆着祝知白的每一句話,如同被人用刀尖細細剮過。他閉了閉眼,試圖壓下心底湧動的情緒,卻是徒勞。
今日戲班子休息,紀桑并未出門。她正坐在案幾前,眉間微蹙,正在構思新的情節。聽到房門輕輕開合上的聲音,還以為是紫荊來送吃食,她頭也不擡隻喊着讓她放在外面榻上的小案上就可,結果半天沒等來回應,她抻着脖子一看,竟然是夏侯郢。
“咦?今天這麼早——”她話未說完,夏侯郢已快步走向她。
下一瞬,他将她攬入懷中,力道之大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他的雙臂緊緊圈住她的肩背,像是害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般。臉埋在她頸側,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紀桑,你會離開我嗎?”他迫不及待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十分十分确定的答案。
紀桑怔住,微微側過頭看他:“怎麼了?不會啊,為什麼問這個?”她不知道祝知白和他說的那些紮心的話,沒多想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