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桑和夏侯郢馬不停蹄,花了數日匆匆趕到百蠻谷。
這裡地處偏遠,四周盡是高山與密林,仿佛與世隔絕。谷中氤氲着淡淡的白霧,霧氣遮掩下的景物若隐若現,順着小徑往谷中走去,一間簡樸的茅草屋映入眼簾。
紀桑和夏侯郢推開圍在屋外的竹籬笆,挂在籬笆上的風鈴響起,立即就有一名小童從屋内走出來。見到有客人來,小童上前詢問紀桑和夏侯郢為何前來。
紀桑一拱拳,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台詞:“小女紀桑前來求藥!”
夏侯郢:“……”
小童清脆的聲音說了句知道了便跑回屋子裡,沒多久又跑了出來。
小童:“求藥可以,不過你們要先回答幾個問題。”
紀桑:“什麼問題?”
小童:“神馬?”
“啊?神馬”紀桑愣了一下,試探一句,“都是浮雲?”
夏侯郢在一邊皺眉,這是什麼?
小童也怔愣了下,又問:“羨慕?”
答對了?
紀桑:“嫉妒恨?”
小童驚訝道:“你……”
紀桑睜大眼睛:“都對了?”
小童接着問:“奇變偶不變?”
紀桑:“!!!符号看象限!!”
突然一聲尖叫從屋裡傳來,緊接着沖出來一個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向紀桑,“親人,我終于找到親人了啊——”
玄衛嗖嗖從兩邊翻了個跟頭冒出來,左右架住了跑過來的陌生女人,紀桑原以為這個隐士高人大概率得是個五六十的老者,沒想到竟然是個挺年輕的女子,看樣子也沒比她大幾歲。
藍瘦香菇一雙帶着希望的眼睛看着紀桑,再次确定:“宮廷玉液酒。”
紀桑:“一百八一杯。”
藍瘦香菇:“How are you?”
紀桑:“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藍瘦香菇熱淚盈眶,當然是因為實在是太開心了,喜極而泣。
紀桑和陌生女人同時“啊啊啊”大叫了起來,是同類!她們是同類!她們都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現代人!
“你們快放開我的姐妹!”紀桑大喊一聲,吓得玄衛立即松手。兩個女人用力地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藍瘦香菇:“八年啊,我找了八年了啊,終于找到家人了!!!”
紀桑嚎了半天,抹了一把鼻涕,問道:“不過姐妹,你怎麼還用這麼古老的暗号啊。”
藍瘦香菇:“靠,我是16年穿過來的,那會兒就流行這個啊!”
紀桑點點頭:“我比你晚了幾年,現在網絡流行梗都不興說這些了。”
藍瘦香菇望天歎氣:“穿過來太久了,孤獨寂寞冷。”
紀桑拍拍她的後背,安慰她:“沒事,我這不是來陪你了嗎。輕舟已過萬重山,烏蒙山連着山外山。大爺的!”
藍瘦香菇:“這是新的梗嗎?沒聽過啊。”
紀桑噗嗤一聲笑出來。
紀桑和藍瘦香菇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二人手挽着手進屋,互訴衷腸,等到紀桑肚子咕咕響起的時候,才發覺她們已經叽裡呱啦一刻不停,講了快兩個時辰。
藍瘦香菇自然不叫這個名字,她原名叫程昱,穿過來之前是個外科醫生。當時連續接了好幾台手術,直接猝死。穿過來因為她會行醫看病倒也沒餓死,後來遇上了百蠻谷的谷主萬娘,萬娘見她左敢剔蛇右敢捏蠍,骨骼清奇,是個能接她毒蠱之缽的奇才,這才留下了。
“不過萬娘四年前已經去世了,整個百蠻谷就隻有我和樂樂兩個人。哦,樂樂就是那個小女孩。”程昱告訴她。
夏侯郢雖然聽不懂紀桑和程昱的暗号,但是也猜出來了二人一定是來自同一個地方,自是有很多話要講,已經體貼地命人提前備好了酒菜。
他敲響屋門,程昱才發現和紀桑來的原來還有一個男人,再定眼一瞧,喲,小兄弟長得可真不賴。
程昱問紀桑到百蠻谷是有什麼事。
紀桑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正經事,起身拉着夏侯郢走進屋子,“哦對,是他!他中了一種寒毒,反正每次發作全身都冷的像冰一樣,你看看怎麼解?”
程昱側頭,眼神掃向二人牽着的手,挑着笑:“你們倆什麼關系啊?”
紀桑輕咳一聲,“他是我男朋友。”說出這三個字,紀桑不知怎麼,還有些不好意思了。
程昱“哦”了一聲,拖了一聲長長的尾音,羞得紀桑都不敢看她。
紀桑:“你快說能不能解?”
程昱仔細回憶:“寒毒啊,好像師父确實是養過至陰蠱,不過我也不知道怎麼解。”
紀桑大叫一聲:“什麼?!”
程昱捂住靠近紀桑那邊的耳朵,哎呦一聲,“我不知道不代表我不能解,我師父給我留下了一本冊子,一會兒讓我翻翻。事已至此,先吃飯吧,好餓。”
紀桑不放心:“不行,不行,你先找那冊子。”
程昱指了指四處散落在房間各處的冊子,驚得紀桑倒吸一口冷氣,竟然這麼多冊子?!
最後程昱是在紀桑的催促和監督下,将整個房間翻了個底朝天,在犄角旮旯裡一本冊子裡終于找到了記錄解寒毒的方法。
找到方法,紀桑這才放心,晚上她沒跟着夏侯郢回去,直接在程昱這裡留下了,二人躺在一起,一起聊到快天亮才看看入睡。
外界傳言至陰蠱養百年至寒,養千年至陰。結果程昱告訴她,這都是騙人的。“誰能活到千年百年一直養蠱啊,千年老妖啊?不過就是為了讓那些人覺得這蠱很厲害罷了,都是營銷手段。”程昱說。
“不過至陰蠱确實很難解,光是藥材和毒蟲,加起來就要九九八十一種,想要徹底滅蠱,肯定得受不少罪。”程昱說,“所以我師父就養了一隻蠱,沒想到用在了夏侯郢身上。說起來他還真的得感謝你。要是其他人,我才不救呢,配藥麻煩死了。”
夏侯郢不僅需要内服,還要需要日日堅持藥浴,将身體裡的蠱蟲慢慢融化。不過當程昱給他号脈檢查的時候,卻發現蠱蟲比原本他遭受程度的大小要小很多。
“奇怪,本應該長成雞蛋大小了,但看着好像隻有鴿子蛋這麼大啊。”程昱将蠱蟲引到靠近皮膚的位置,紀桑可以看到在夏侯郢手腕内側有一塊凸出來的包,在蠕動。
夏侯郢說:“前些時日,紀桑發現了火山溫泉,似乎對壓制寒毒有效。”
程昱“哇”了一聲,對夏侯郢說:“火山溫泉裡有鐵,鈉這些微量元素,雖不能殺死蠱蟲,但确實可以抑制它生長。喂,夏侯郢,你聽好了,以後可要好好對紀桑,她真的是你的救命恩人。”
夏侯郢擡眼看着紀桑,非常認真地說:“當然。”
“你要是敢對她不好,我再給你下個毒,直接毒死你。”程昱一手攬住紀桑的肩膀,給她撐腰。
紀桑在一旁,微不可查地輕哼一聲,心裡卻已經炸開了花。
藥浴比泡溫泉的通感還要強烈,甚至無法同日而語。藥水順着毛孔鑽進皮膚,随血脈在全身遊走,夏侯郢感到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似乎都在被撕裂,像是有一把把尖刀在他體内剔筋扒骨,痛不欲生。
每次結束時,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唇無血色,連說話的力氣都消失殆盡,像是在地獄裡走過一遭。而這樣的痛苦,夏侯郢要受整整一月。
紀桑在一邊心疼的不行,程昱聳聳肩,說得虧還泡了些時日的溫泉,否則通感更要強烈,時間也要更長。
紀桑數着日子,也數着院子裡種着的陸續開花的四季海棠。一陣涼風吹過,海棠花搖搖晃晃,告訴她現在已經是深秋了。
夏侯郢的蠱毒已經消解的差不多了。
相遇總有分離,紀桑和程昱執手相看淚眼,誰都舍不得對方。紀桑想讓程昱和她一起走,可程昱沒同意,她已經習慣過這種雲淡風輕,遠離塵世的生活了。再說,萬娘給她留的冊子,她還沒背下多少呢。
馬車出行了快半時辰,紀桑還哭着,夏侯郢隻坐在她身旁,默默給她擦眼淚,擤鼻涕。
*
泰和二十八年春,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月初時,京城南邊的一座私宅被平昭王夏侯郢命人拆除了,精美的一座府邸不出一月就被夷為平地。
夏侯郢帶着紀桑立在門口處,她看着眼前空蕩蕩的地不明所以。夏侯郢又遞給她一疊紙張,紀桑展開一看,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是一座戲樓的——設計圖紙!
早在數月前,夏侯郢便開始偷偷學習建造之法,每日早出晚歸,便是在工部向各位老師請教學習,從梁柱結構到戲樓聲學效果,他事無巨細,将設計一遍又一遍地修改,隻為給紀桑和她的戲班子一個完美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