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冷眼看着大伯和三叔兩家的官司,專心吃飯,并不說話。
不隻是她,其餘小輩們都是這樣,隻悶頭吃飯,并不理會長輩們的糾葛。
等吃完了飯,周愛華借口說自己頭疼,失望地看了一樣向根生,回屋悶頭躺下了。
向根生摸了摸腦袋,沉默地掏出了根吃飯前卷好的煙,蹲在院子邊上,抽悶煙去了。
他并不是個蠢人,哪裡不明白自家媳婦和妯娌、和他娘之間的明濤暗流。
隻是,他覺得,他也沒有辦法啊。
作為家中的老大,他既沒有二弟向糧生聰明能幹,也沒有老三向金生伶俐會來事,他能做的,也就是老老實實的幹活,不少做,不多想。
但他媳婦卻怎麼就不能跟他一條心,非要去計較那麼多呢?
他想得通,但不想想通。
向遙也在院子裡散步消食,見着她大伯這副頹然的模樣,心裡有些不是那麼看得起這個男人。
她大伯是個老實人,從大方向來說,也是個老好人。
她爹死的時候,是他代表家裡忙前忙後,她娘被趕走的時候,唯獨他出來勸過。
甚至張菊花要打她的時候,他也多少幫襯了一些。
其餘人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時候,他都會這樣,甚至隊裡别人家有個什麼事情,他也往往很樂意付出自己的體力。
但是,從他老婆孩子的角度來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己媳婦孩子常年挨罵吃虧,他愣是當個沒事人一樣,不出頭,不抗争,沒有關懷,也沒有心疼。
這樣的人,是一個好人,但卻不是好丈夫。
當然,在封閉落後的豐縣,有無數個男人都是如此,并且他們習以為常,一代傳一代,各個都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向遙心道,她以後找對象,可要擦亮了眼睛,絕對不找她大伯這樣的男人。
天氣逐漸轉涼,沒有此前三伏天那麼炎熱,向家灣的人吃完晚飯,也就不一窩蜂都去曬谷場歇涼拉呱了。
隔着一道籬笆牆,鄰居趙二花家,正熱鬧着。
“哎呀,我家小桃現在也是有對象的人了,到時候擺酒,大家都來啊!”
“可不是!丁知青大小也是個文化人,咱們小桃嫁給丁知青,那可跟嫁給我們鄉下的泥腿子不一樣。”
“聽說啊,人丁知青家裡條件好着嘞,這要是結婚,人家爹娘光是補貼都不少!”
興許是刻意顯擺,趙二花的聲音揚得尖尖的,音量十分大。
而坐在她家院子裡的人似乎也樂得捧她,一直圍繞這個丁知青和她孫女劉小桃處對象的話題聊。
向遙本來都打算去燒水洗漱了,一聽見這事兒,八卦的小馬達瞬間就響了起來,不僅不打算回屋了,還搬着椅子,往籬笆牆那邊靠了靠。
嘿,這樣才聽得更清楚嘛!
她可是沒忘記,去縣城的路上,林燕燕說的話。
這個丁有志,身上有瓜呐。
趙二花那邊還在說,這會兒不知道說到什麼了,話裡話外竟搭到向家這邊來了。
“嗐,他們家也就那樣,閨女讀了書有什麼用,以後還不是嫁個種地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說起張菊花,那真是笑死人了,他們家最近啊,鬧騰着哩,你們是不知道,這都是報應啊!”
“張菊花當年不是怪我們家占了她家一分地,愣是一家人把我家老劉給打了嘛,哼哼,現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趙二花越說越興起,向遙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因為——
張菊花拎着盆出來倒洗腳水,恰好聽見了趙二花編排她!
這可不就有好戲看了?嘿嘿!
果然,在向遙饒有興味的注視下,張菊花狠狠咬了咬牙,洗腳水也不倒在院子外頭的坡下面了,端着盆,就站到了籬笆牆邊。
“趙二花!你個殺千刀的!說老娘什麼?你有種再說一遍?”
趙二花的嗓門大,張菊花的也不遑多讓,這一下出其不意地怒吼,直接讓對面的幾個人齊齊打了個哆嗦,被吓了一跳。
那幾個人都有些尴尬,沒想到自己在背後說人,還被當事人給聽見了。
但趙二花也是個硬氣的人,當然沒有背後說人不合适的覺悟。
事實上,她就是故意放大聲音,專門說給向家人聽的。
哼哼,她家小桃可是要跟人城裡來的知青結婚了,向家一家子泥腿子,最有出息的向糧生也死了,哪裡比得過他們劉家!
張菊花啊張菊花,以前還抖擻呢,以後可都要被她趙二花給踩在腳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