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眉毛一揚,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一下:“我是不知道,咱們石塘大隊到現在還處在封建時代,大搞包辦婚姻,不顧本人意願,強迫婦女嫁人!”
楊友良霍然坐直:“你這小丫頭,咋說得這麼嚴重咧,這可不興瞎說啊。”
他吸了口煙,神色間不大自然:“你家裡那情況咱們也知道,你奶奶是個厲害的,又沒啥文化,做事情難免欠考慮了點,但是老人家也是想你們後輩有個好歸宿。”
向遙冷哼一聲:“大隊長,我覺得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您根本不知道我奶給我介紹的對象是個啥樣兒的,也根本不知道他們是用了手段強行逼着我嫁人的。”
“我不跟你說這麼多,今兒是小霞嬸子不在這裡,不然我是要跟她這個婦女主任反應的。”向遙嘴拉得平直,“反正現在我跟聶百川同志是準備去公社扯證了,請您開個證明吧。”
楊友良歎了口氣:“你這丫頭,哎,行,前頭這事兒是我沒了解清楚,我回頭了解了解。但是今兒這事兒,你爹娘不在,你楊伯伯也還是得多問兩句。”
向遙也知道這個大隊長出發點也是好的,人家軟下态度說這話,也是多操了一份閑心,為了她着想,于是點點頭。
楊友良看了一眼一旁立得筆挺的聶百川,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這,之前也沒聽說你們倆打過什麼交道啊,這咋就突然要結婚了?”
聶百川這個小夥子,他當然知道,老聶那人當初帶着兒子被遣返回鄉的時候,可是折騰了好大一通,前些年父子倆的日子也屬實算是過得不太好。
但是這小夥子争氣,不僅人品好,在大隊裡人見人誇,而且還挺能折騰。
這幾年大隊每年額外買的化肥,都是這小子弄來的,可是大大的幫了隊裡的忙。
要不,就老聶家這成分,還能光明正大地買上自行車,過上不錯的日子?
沒這名聲,人家就是手裡有錢,那也不敢花啊。
隻不過人好是好,面前這姑娘和小夥子也是一等一的般配,但到底聶家成分不行,向遙這事兒又沒有經過家裡同意,他可不得好好問問。
有時候做村幹部啊,也是難。就這事兒,他要是真給打了證明,回頭跟老向家還有得掰扯哩!
向遙聽了楊友良這話,笑了一下,眉眼瞬間就彎成了小小的月牙,她看向聶百川,說道:
“大隊長,其實我們倆早就很熟了,百川他還幫過我好幾次忙,我們隻是私下交往,沒有讓别人知道而已。”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順順溜溜地說道:“本來我倆也是打算着找個時間跟我家說我們倆的事情的,我早就認定他了,他也是這樣,早就非我不娶,就是沒想到,結果遇上這樣的事……”
“嗯,原來是這樣。”楊友良點點頭,若有所思。
他就說咋突然就要扯證了嘛,原來是瞞着所有人處了好久的對象呢。
又抽了口煙,楊友良說道:“哎,要是你們早說,也不至于發生昨天那事兒。”
向遙讪讪地笑,不答這話。
楊友良又說:“那你們這事兒,之後要怎麼應對家裡?向遙啊,我給你開這個證明,也是有點風險的,怕你奶奶帶着人來找麻煩呐。”
老聶他是不擔心,那人一直笑呵呵的,是個講道理的文化人。
就是張菊花,這老嫂子,難纏呐。
向遙撇撇嘴,換了稱呼:“楊伯伯,這種事情,我也說過了,我奶就是妨礙婦女的婚姻自由,她要真找麻煩,你們還得好好教育她呢。要是人人都學着這樣,咱們大隊的閨女以後真就退步成了舊時代婦女了,這要是傳出去了,以後的評先評優,還能輪得上咱們大隊?”
楊友良撣了撣煙灰:“你這話還是說得太嚴重了,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奶這樣嘛。”
向遙:“有人開了先例,就會有人學。咱大隊的閨女,多數都不被看重,不是嗎?”
楊友良沒話說了,沉吟片刻,還是猶豫。
他一向比較獨斷專行,其他人這會兒都不太敢說話,互相對視一眼,猜測着大隊長到底給不給開這個證明。
向遙沒有催促,她也知道這事兒确實有點難為人,現階段誰家結婚,不是經過了雙方長輩的肯定,都一一談妥了的,偏偏就她和聶百川兩人,就這麼光秃秃地來了。
就在這時,聶百川說道:“大隊長,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向遙和楊友良都朝着他看了過去,楊友良想了想,點點頭站起來:“行。”
聶百川看向向遙:“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跟大隊長私下說幾句。”
向遙:“好。”
兩人并肩出了大隊部辦公室,不知道上哪兒說話去了。
向遙左右看了看,見屋裡那幾個人都看着自己,笑了一下,兀自找了把凳子坐了。
“向遙啊,你這是啥時候跟小聶處上的啊?”一個矮個子地中海中年男人笑嘻嘻地問。
向遙也笑,故作嬌羞:“處很久了呢,保管員。”
李保管員就看着另外兩個人笑:“瞧瞧,現在這小年輕,都是喊着自由戀愛,連家裡都不說了。”
向遙挑眉:“那咋滴。”
李保管員:“……是,倒也沒咋地……”
向遙翻了個不着痕迹的白眼,立刻又笑眯眯的:“對了嘛,總之呢,我跟聶百川同志,是真心相愛,兩情相悅,心意相通,心有靈犀——”
“咳。”
一聲尴尬的輕咳打斷了向遙的四字詞語展示,出自正好和聶百川一道回來的楊大隊長。
她豁然回頭,正好瞧見聶百川輕輕掩着唇,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