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蓁的身影眨眼消失在玻璃門外。
鐘馥嶼垂眸看一眼時間,距蔣女士借故離席還不到三十分鐘。
手邊的三份濃縮冰山美式才塌下一個頂峰,他站起身,給蔣虹韻打電話。
蔣虹韻尚未知曉個中細節,在回程途中詢問他與周映蓁獨處時的感覺與印象。
鐘馥嶼誠實地回:“人是挺好,沒什麼特别感覺。”
他難得沒打诨糊弄過去,态度甚至稱得上端正。
蔣虹韻當他是心裡覺得滿意,卻礙于面子不肯直說,自動把這句回答歸為積極信号。
“沒關系,感覺可以慢慢培養。”蔣虹韻和顔悅色道。
“多創造些相處的機會,人小丫頭工作忙,你要學會遷就人家。”蔣虹韻繼續說,“别太死腦筋,午飯沒吃成,那就再約晚飯,要是實在忙得走不開,就打包宵夜送過去。”
鐘馥嶼笑道:“您經驗還挺豐富。”
蔣虹韻也笑:“要不你爸當年怎麼追到我的。”
蔣女士的心情顯而易見的好。鐘馥嶼盡量不去破壞,委婉地說:“說不定人根本沒看上我。”
“不能吧。我特意說送給她的禮物是你選的,小丫頭不是還挺高興。”蔣虹韻沉默幾秒,又強調,“首先你自己先主動。”
鐘馥嶼盯着前方路況,沒說話,一邊無奈地想,鐘老頭子提前打過預防針,讓他别惹蔣女士太生氣,想來是很難做到了。
把蔣女士送回工作單位,鐘馥嶼駕車繼續往西邊開。
回到釣魚台七号院的房子,露台外的玉淵潭一如既往的曠宜秀美。
夏花到了開得最盛的時刻,碧波粼粼的湖面遊船如織。
同樣是視野開闊的水景,卻與從彙悅台裡望見的珠江觀感大不相同。
何況彙悅台還多住着一個人,比這處又熱鬧上許多。
鐘馥嶼點燃一支香煙,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回到北京需要處理的事務,吩咐助理給他訂周日早上回廣州的機票。
但傍晚看到沈星鯉新發的朋友圈,這個行程計劃很快被推翻。
照片裡,沈星鯉一身藍白色水手裙,側身站在桅杆旁,發絲與裙擺被海風吹得鼓蕩。
鏡頭角度由低至高,她背後的暖橘色夕陽與跨海大橋都被光圈模糊得失去棱角,襯得近景上一截白如玉脂的腰線纖細柔軟。
鐘馥嶼關掉照片,把回廣州的時間向前移動了大半天。
思緒回歸現實。
鐘馥嶼落在沈星鯉腰際的掌心又收緊了一些,另一隻手拾起她扔在腿邊的《托福考試官方指南》。
“打算去美國?”鐘馥嶼問。
“是啊。”沈星鯉大方承認,“等明年研究生畢業,想繼續去美國讀博士。”
她并不遮掩,鐘馥嶼聽了也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兩人從一開始就心照不宣,清楚彼此都不在對方的長遠人生規劃之中。
這份共識令他們的相處和諧融洽,甚至因為短暫而更加容易情緒投入。
鐘馥嶼随意翻了翻書頁,問:“推薦信準備好了?”
他一針見血,問中她在申請PhD的過程裡最最焦頭爛額的一個環節。
沈星鯉立即苦惱起來:“還沒有。”
沈星鯉過往的升學路線遵循傳統,按部就班地參加高考,根據分數填寫目标院校與專業,再然後獲得保研資格,進入生物學的細分領域。
全程都無需苦惱學業之外的人情世故,就連研究生導師也是她在本科時期就跟過項目的,一進實驗室就熟門熟路。
出于長遠的規劃,沈星鯉很早之前就确定了到海外讀博的目标,甚至為此放棄了到手的直博名額。
但赴美博士申請屬于另一個全然陌生的層面。
沈星鯉把各個心儀院校的官網界面仔細研究,幾乎所有院校都在申請條件裡冷冰冰地注明:推薦信,至少三封。
沈星鯉看得心涼,她一介無名小卒,要找到三位說話有分量且願意簽字擔保她的業界大拿,談何容易。
偏偏她看遍網上分享的攻略,又請教了身邊有經驗的師兄師姐,這些過來人一緻認為美國院校對推薦信的重視程度遠超申請者的論文與成績。
甚至為了增加砝碼,提交四封推薦信的申請者大有人在。
沈星鯉低低歎了口氣。
競争如此激烈,她的條件卻不占優勢,先前是怎麼敢幻想常春藤聯盟的,簡直天真得可愛。
末了,她自我安慰道:“不急,也沒到提交的時間。”
“需不需要幫忙?”鐘馥嶼主動問。
“幫忙?”沈星鯉不禁一愣,“你是說,拿推薦信?”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星鯉卻不假思索地謝絕:“暫時不用啦,謝謝。”
頓了頓,又解釋:“其實也不算毫無準備,除了我的親導師,還有幾個很好心的專家回了我的郵件,數量肯定能湊夠。”
“不應該隻考慮數量,美國的大學非常看重推薦信,要想提高競争力,應該從他們認可的圈子裡尋找推薦人。”鐘馥嶼看上去挺有經驗。
“我當然知道。”沈星鯉籲了口氣,“我還想找諾貝爾獎獲得者來給我寫呢,這不是不認識麼。”
鐘馥嶼被她逗笑:“志向還挺大。”
“或許也不是沒可能。”鐘馥嶼沉吟片刻,揉揉她的耳垂,靠近道,“得先看你今晚表現。”
他也許隻是順着這個玩笑話逗逗她。
但沈星鯉對他是否有這個能力,毫無懷疑。
困擾她多時的門檻,在他那裡大概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畢竟鐘馥嶼這個名字報出去,足夠成為旁人眼裡的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