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孩兒同她這樣說的。”太後總會與他埋怨姜苡枝的失禮,他幾乎算得上習慣,“如今苡枝大病初愈,便不要再要求她了。”
隻見太後歎了口氣,而後看向他:“母親當然知道,她是個好孩子,好女兒,好妹妹。”
話鋒忽然一轉:“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馬車不停地前進,氣氛沉寂,隻能夠聽到車輪向前的聲音。
宋啟明并不說話。
“倘若姜梓國尚在人間,她定然是皇後最好的人選。”
“可世上怎會有什麼倘若的荒謬之說呢。”
對方似乎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姜将軍為國捐軀,沒了他,便沒了今日的淺涼,母親,您怎能這樣說。”
“況且,苡枝隻是孩子的妹妹。”
他補充。
可太後好像隻聽到了後面的那句話,她低頭撫平自己的衣袖。
“這樣便再好不過了。”
車子仍然向前行駛,太後屈尊降貴似的緩緩搭上宋啟明的肩,說出的話語焉不詳。
“你須得知道,生在帝王家,便再沒有什麼樂不樂意,喜不喜歡了。”
“既然想争權力,就得抛了那些不必要的雜念。”
宋啟明低頭,将手緊緊攢住衣服的邊緣。
“孩兒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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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溜走,宮門外人頭攢動,皆是衆人來送出使東鈴的隊伍一程。
宋啟明站在隊首,不停地同他們二人囑托。
眼看着時間飛速過去,還是一旁的随從戰戰兢兢出口提醒:“陛下,時候不早了。”
宋啟明這才停止喋喋不休,雙手鄭重地拍拍姜苡枝的肩膀,而後又重新收回去,“好了,祝你們一路順風。”
陸雲晟率先踏上啟程的馬車,而後示意姜苡枝跟上。
姜苡枝擡腿踏上踏闆,轉過頭回看這偌大的淺涼城。
天已經越來越冷,樹上的葉子幾乎快要落盡,變得光秃秃。
再回來的時候,應當已經開始下雪了罷。
烏泱泱的人群随着車轍的延申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
姜苡枝這才重新拉上簾子,将頭轉回來,與陸雲晟并排坐好。
“長公主這是到東鈴有事要辦?”
淺涼到東鈴路途遙遠,于是為排解無聊,姜苡枝并不打算這麼輕易就回答他的問題。
她單手托着頭,好整以暇地反問陸雲晟:“你之前不是說不在乎我的目的嗎?”
想象中的反應并沒有出現,陸雲晟居然隻是贊同地點頭,“這樣啊。”
氣氛就這樣安靜下來。
今天算不上出行的好日子,格外大的風吹得馬車旁的簾子久久停在空中落不下來。
姜苡枝實在沒辦法讓自己的嗓子就這麼在接下來的一路上始終閉合,她又開口:“話說,我們這次去東鈴是做什麼?”
她早就預料到陸雲晟是不會直接回答她的。
果然,他聞言微微皺眉:“長公主果然令人佩服,連這都沒打聽清楚,便敢貿然跟來了。”
姜苡枝眼見陸雲晟的眉眼隻在一瞬後便重新舒展開,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長公主怎麼就不怕臣先前在陛下面前替您說話,是出于一己之私的别有用心,為的就是讓您回不來淺涼呢?”
“也是,長公主英明神武,怎會懼怕這些。”
其實隻要稍加留意,就能聽出對方打趣的意思。
可忽然虎軀一震的姜苡枝顯然意識不到。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之前的猜測仍然成立,陸雲晟可能已經變成一個好人。
可這不代表原來的姜苡枝也是好人啊。
既然他們處在對立陣營,他當然可以把老謀深算用在姜苡枝身上。
“那個,你不是知道嗎,”姜苡枝放低聲音,“我不是姜苡枝。”
像是石片碰到湖面綻開漣漪,話音剛落下,輕笑聲便緊接着響起。
姜苡枝擡頭看笑聲的主人,對方也同樣看她。
“我不會害姜苡枝的。”
“也……”
接下來的話因為突然猛得停住的馬車而在空氣中變得破碎,沒有被姜苡枝聽見。
同時,突然刹車帶來的巨大慣性也使得姜苡枝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去。
為了避免人仰馬翻的悲劇,姜苡枝下意識地抓緊身邊任何能抓緊的東西。
譬如一邊坐如鐘的陸雲晟。
在馬車終于穩穩停下後,姜苡枝才後知後覺地松開手,有些尴尬地笑着看陸雲晟。
對方看起來卻是不在意的樣子,開口詢問駕馬的車夫發生什麼事。
出人意料的是,外面傳來的竟然是女聲——
“大人!求大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