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無渡踏着月色回府。
“王爺,”一跨過門檻,便有侍從走到面前,“王妃在裡面等,有要事要同您說。”
他點頭表示知曉,将禦寒的披風脫下放好,才繼續朝裡走。
廳中隻有月清璃一個人,想來是她遣散了侍從。
四下寂靜,她的面前擺着盤藥渣。
或許已經料想到會發生什麼,宋無渡走向她,隻聽月清璃開口:“這是你的藥嗎?”
她的語氣永遠平和,宋無渡點頭。
“這藥裡有绮槿與霭葵,二者在一起是要中慢毒的。”
“淺涼對霭葵知之甚少,不了解也是正常,你還是快些換掉吧。”
就像出于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善意提醒,月清璃說完後便準備離開去做其他事情。
“可東鈴根本沒有霭葵吧。”
月清璃不再急着走,閑談一樣地回答他:“我幼時曾到北陌一趟,那可多得是霭葵。”
宋無渡再次擡眼确定四下無人,而後将藥渣倒掉。
“正巧,我也去過北陌。”
月清璃想說的話被他的繼續開口而攔在肚子裡,“這是聖上賜的。”
她眼中無波無瀾,“那麻煩你去告訴陛下一聲了,免得再給其他人。”
人總愛在心知肚明時演戲。
偏偏宋無渡突然不語。
二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月清璃忍不住。
她的面色終于有不明顯的變化,困惑,或者是其他。
“這藥吃多了會死的。”
是勸誡。
可宋無渡隻是将手邊的書擺整齊,就像他們談論的始終是無關緊要的事。
“可我沒有死之外的路了。”
他将最底層的書抽出來擺在頂上,“或者我去同他說,之後我們撕破臉皮,他說他對我忌憚,想法設法除掉我。”
“同現在也差不多。”
月清璃久久不言語,“明君不是這樣的。”
她直直看向宋無渡,妄圖從他臉上讀到什麼,野心,責任,或者恐懼,總之什麼都好。
可他隻顯得置身事外。
“人都是這樣的。”
月清璃的神色暗下去,突然拔出挂在牆上的劍,直直朝宋無渡刺過去。
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睜睜看着利刃在身前停住。
“那我現在殺了你不也是一樣。”
“少了位争權奪勢的隐患,他也更好一心為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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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
十五歲以上的難民被姜苡枝作為員工安置到飯館,可還有許多十五歲以下的孩子。
他們當然不能無所事事,于是姜苡枝秉着什麼年紀做什麼事的原則——
決定送他們去讀書。
可沒有什麼學堂能夠一下接收這麼多孩子,而這些孩子又年紀各異,自己開個學堂也不現實。
躊躇不下之際,她忽然靈機一動,決定找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來想想對策。
佳肴被專門的人端上來,姜苡枝特别的指了指中間的碟子:
“這個,是西熙特色的烤肉。”
“怎麼樣,我這飯店看起來是不是還挺像回事?”
陸雲晟不吝啬誇獎:“難怪看你不愁眉苦臉,原來是将他們安置得這麼好。”
這一套對姜苡枝來說很是受用,但也不能夠使她忘記今天的目的。
她笑嘻嘻,将菜肴推得離陸雲晟更近。
“可現在就是還有一點點事沒有解決。”
陸雲晟打開手,姜苡枝立馬領會到這是願聞其詳的意思。
“你也知道的哈,這個難民,他們的年紀是從小到大都有的。”
“這些大一點的,我可以讓他們來飯館,可是小一點的……”
說到這裡便不再往下,姜苡枝看着陸雲晟,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陸雲晟隻是喝了口茶,聽不出來是不是在故意逗她:
“所以你想要他們去做什麼呢?”
姜苡枝:我想要你大手一揮直接說交給我了。
心裡想的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她故意停頓一會,好讓對方認為這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我想讓他們去上學。”
陸雲晟點頭,看上去是贊同她的想法。
見他吃得差不多,姜苡枝乘勝追擊,從椅子上站起身:
“但是現在複雜的情況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帶你去他們住的地方看看?”
今天的陸雲晟似乎格外好說話,登時便應下來。
小不點的孩子們似乎還不懂戰争的含義,他們隻知道現在很安全。
于是他們每天跑來跑去,臉上永遠是喜笑顔開。
但與此同時,又有些大點的孩子感到流離失所,感到孤立無援,隻整天坐着一動不動。
姜苡枝輕輕拉一邊沉默的陸雲晟的衣角:“你看到了吧,他們差太多了。”
沒等到陸雲晟說話,姜苡枝倒先感覺有人在拉她的衣角。
她順着扭過頭,發現是個不太眼熟的小女孩。
二人對上視線,小女孩乖乖地叫她“阿姐”。
這也是姜苡枝的意思,她總刻意隐瞞去長公主這層身份。
看陸雲晟不再說話,姜苡枝也幹脆先着眼當下,蹲下身好與小女孩平視:“怎麼了嗎?”
“姐姐丢了。”
她的聲音稚嫩,語氣卻認真。
于是姜苡枝也被她帶得認真:“你姐姐多大?”
“姐姐十三了。”
姜苡枝皺起眉擡頭看向陸雲晟,十三歲是不會被安排工作的。
或許是接收到她的信号,陸雲晟也蹲下來。
他将語氣放得盡量和緩:“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姐姐叫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