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安居所的難民都會被記錄在名冊上，姜苡枝找人拿來名冊，上面的确存在着這個名字。

于是女孩的姐姐根本沒有來到淺涼的可能再一次被推翻。

“可是我想不通啊，這裡有吃有喝的，她跑出去幹什麼？”

“她不止想有吃有喝罷。”

姜苡枝投去疑惑的目光，隻看見對方回她一笑，而後重新與小女孩面對面。

“你還記得上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嗎？”

不同以往，小女孩這次并沒有脫口而出，而是真情實感地思考了一會。

“今天一早醒來，姐姐她就不見了。”

“那你記得長什麼樣子嗎？”

是坐在不遠處的姜苡枝開口詢問。

“姐姐，姐姐她紮兩個辮子，嘴巴下面有一顆痣，還有，呃，還有……”

“對！姐姐和我的衣服是一樣的！”

聞言，姜苡枝若有所思點點頭，起身拍拍她的腦袋：

“知道啦，你先去吃飯吧，吃完姐姐就回來了。”

四五歲的小女孩正是聽到什麼信什麼的年紀，她的臉上立馬揚起笑臉，乖乖跑開了。

姜苡枝領着陸雲晟走出來，天已經快要黑，街上的諸位卻都沒有收拾離開的意思。

他罕見地面露些許困惑：“你這是已經知道她在哪了？”

自從手心的血消失後，姜苡枝再沒聽過他說長公主。

姜苡枝倒樂得如此，也就沒說什麼欣然接受了。

此時的她一臉胸有成竹，說出的話卻不然——

“沒啊。”

陸雲晟作勢轉身離開，被她搶先一步拉回來。

“她一個小孩子能跑多遠，肯定一下就找到了。”

陸雲晟本來就是逗她玩玩，也就點頭應下。

姜苡枝的推測的确不錯。

沒一會功夫，二人便在街角找到疑似念慈的身影。

她面靠着牆蹲着，旁邊還有另一個女子，看上去比她年長。

姜苡枝拍拍陸雲晟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别動。

之後也沒注意陸雲晟到底怎麼回應，自顧自悄悄上前去。

“……桑梓？”

被叫到名字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念慈先一步聽出她的聲音，匆忙起身準備逃跑。

卻不幸忽然被人按住肩膀。

事情的發展逐漸詭異起來，他們找了張四方的桌子坐下，一人占據一個邊。

“……阿姐。”念慈怯生生地喊她，而後偷偷看方才按住她的人。

是陸雲晟。

總覺得事出有因，姜苡枝也沒因為她的出逃而多生氣。

她接收到念慈的暗示：“那個，你叫他陸先生好了。”

于是念慈順她的話叫他，對方以點頭作為回應。

她沒再繼續說話，突然注意到一邊準備同桑梓開口的姜苡枝。

“阿姐，這事和這位姐姐沒關系的，是我自己要跑出來的，我不是故意的。”

“不對。”

她匆忙開口，又縮回脖子，小小聲道：

“我就是故意的。”

一旁的桑梓低着頭，看上去欲言又止。

倒是姜苡枝被她突如其來的坦誠弄得不知所措，想不起來接下去要說什麼。

念慈正偷偷看姜苡枝的反應，面前忽然被推來一盤糕點。

“她是想問你為什麼要偷偷跑。”

姜苡枝忙點頭。

“對啊，而且你妹妹不是還在那裡嗎？”

沒想到念慈垂下眼，語氣中的深沉同她的年齡并不相符。

“她和我不一樣。”

“她的一輩子還沒開始呢，可是我不行，我不能呆在那裡無所事事。”

回應她的是久久沉默，姜苡枝不再看她的眼睛。

這的确是闆上釘釘的事，她為了自己很久沒管過他們，最近才剛剛想起來。

“她會帶你們念書的。”

陸雲晟替她開口，但念慈臉上并沒有因此顯出一點喜色。

“可念書也不是我的日子。”

“妹妹不知道戰争是什麼樣，我已經知道了。”

“就算什麼都沒發生，就算還是在西熙，念書也不會是我的路。”

指尖被姜苡枝捏得發白。

這個世界和她的世界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

她沒辦法真正成為與他們一樣的人，也同樣沒辦法獨醒似的做另外的人。

于是此刻的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把念慈的話方答案。

“那就走你原來的路。”

她終于把頭擡起來。

“安居所的所有孩子，如果誰從前念書，我就送他們去念書。”

“誰之前在做學徒，我可以給他找新師父。”

“你們之前在西熙的人生是什麼樣，以後就是什麼樣。”

她終于在此刻對上念慈的眼睛。

少女的臉上第一次閃過發自内心的欣喜。

她知道應該知足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頭腦一熱，而後得寸進尺一樣地脫口而出：

“我以後還有可能回西熙嗎？”

姜苡枝沒法給她回答，陸雲晟也同樣不說話。

就在此刻，始終沉默的桑梓開口說今天的第一句話。

她輕輕拍念慈的手。

“會的。”